“怎么说呢，失望其实谈不上。”面对老人的询问，张凡略微思索了一阵后说道。
“说说！”老人深呼了一口气幽幽的叹道。
“因为你们的位置，注定了你们不可能像我一样，更不能以单纯的对错来评价这个世界，你们是政治家，看的是全局的利益，若只是单纯的以对错来看事，那这个国家才是真的没救了。”
诚然，自己遇到的这些事情充斥着各种权力的私用和任用，赵立春和赵瑞龙更是权贵蛮横的代表，可自己能因为这些事就全盘否定整个华国以及官场吗？
华国是没有好官吗？
张凡虽然对这些搞政治的家伙真的没好感，但他真的说不出这种话，而且这些年的国家发展他都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
想起小时候，自己门口的路都还是泥地路，每次下雨的时候，走上去鞋上都会糊上一层厚厚的泥浆，当时的环境又脏又乱又差，对比现在来说，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渐渐的，路变成了水泥路，垃圾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收拾了起来，环境也因此变好，家家户户开始用上了电器，空调，洗衣机，太阳能...随着这些东西走入千万家庭中后，人们的生活质量便开始有了质的飞跃。
不夸张的讲，在上小学之前，张凡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商场，他唯一接触过的只有一个不足十平米大的小卖部，到现在为止张凡都记得自己站在小卖部门口看着一个个绳子上悬挂的那些玩具时那种渴望的心情。
而现在，商场不说遍地都是吧，但至少比起以前那种老破小来说，强了何止几倍？
随着年龄的长大，张凡以前所在的老家也是日新月异的发展了起来，现在家家户户都盖起了二楼，虽然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进到里面才会发现是别有洞天。
高铁，高速，还有机场，通行工具的发展，加大的各地的交流，同时稳定了粮价和肉价，让人们不说顿顿吃的起肉吧，但至少想吃的时候能隔三差五打个牙祭不成问题，相比起曾经还饿死人的时候，强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倍。
这些成绩，自己能无视吗？
记得母亲时不时的就会在自己耳边唠叨，说她小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吃肉更是不用想，夏天没有空调，冬天煤炭也不多，那会就连上下学时，回家若是不拾上一些柴火回来，那就等着到家挨骂吧。
和当初的日子对比，你能说国家什么都没做？
就算是再昧着良心，你也不能说出这种话吧。
华国是不完美，它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你若是只盯着缺点无脑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平衡这种事说起来简单，但十几亿的人口大国，平衡也很简单吗？
对于政治，张凡懂的不多，但他明白，环境对于人的影响是极大的，当浑浊成为常态，那么清廉就是一种罪过，这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
实际上，别说官场了，各行各业，利用工作占便宜的事情简直是数不胜数，只不过大多情况并不会有做官影响那么严重而已。
真到的那个位置上，谁能保证几十年初心不变？
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政治，这就是简单的人性。
过于刚正本无错，但你把他用在人的身上就有些太过不搭调了。
绝对的正义，往往并不会被人追捧，就像是《我不是药神》里警察追捕程勇时，他们错了吗？
从法理上来看，他们只是在尽职尽责，维护社会的安定，但实际上在病人眼中，他们和夺走自己生命的恶魔没什么区别。
立场不同有矛盾很正常，但你能因此就否认人家的全部功绩？
功过不能相抵，但眼里不能只有过没有功。
“是啊，不能以对错来评判，但有些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给他开脱的借口...”
老人手轻轻的放在眼前的这份材料上，眼神中闪过一道犹豫之色，但很快便由犹豫变成坚定。
“不得不说，你这个小子是真的聪明，至少比起你老板来说要狡猾的多，今天若是换成他在的话，他绝对不会用这种东西来威胁我。”
老人说完这话，心里还补了一句，“要是换成他的话，这会他估计已经一个电话把核潜艇摇过来了。”
钟老几乎都能想象的到对方那副神情。
【老头，今天要么你把我弄死，要么老子把你们连带着整个京城给炸平，不信你就试试！】
“他确实很特别。”
对于莫林杰那疯子一般的脾性，张凡多少也能理解一些老人的话。
他确实不会用这种简单的威胁手段，舆论永远都比不上拳头好使。
“行了，这次是你赢了，我这张老脸是已经豁出去了，但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说实话，今天一早来的时候，京城那些老东西还一个接一个的给我打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你能低个头，即便是装的也行，
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期望已经落空了，你虽然比你老板理智了一点，但脾气真的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就是不愿意学会妥协。”
老人叹了一口气，语气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喜悦。
“要是半年前您来找我，说不定我真的会，但现在嘛，膝盖硬了，真跪不下去了。”
面对老人的长叹，张凡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你小子...”听着张凡的话，老人轻笑了一声，随后接着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我累了...”
老人给了旁边一直默默无言的助手一个眼神，对方领会当即快步来到书桌前将那份材料抱在怀中。
张凡见状也是准备起身送一下对方，但当他刚刚起身时，却被老人出言拦下。
“行了，你就别送了，要不然那群老东西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我呢，现在剑已经有了，就差猎物了，可不能打草惊蛇。”
“老爷子，您这话我怎么听得不是太懂？”
张凡脸色微微僵硬的一下，虽然在给对方资料时他便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想了想后又觉得有些不大可能。
都到了那个位置了，还能搞下去吗？
“你能不懂？”老人脸上带着几分鄙夷，这个小子虽然不算太过妖孽，但也算是个人精，他会猜不到自己想干什么？
高层之间是会很少出手，但那往往是因为手中的筹码不够，但现在张凡的出现已经让他握足了筹码。
高层之间的斗争是会点到为止，但张凡可不是他们。
老人走了，直到对方进了电梯后，张凡依旧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自己是不是又中套了？
张凡眉头紧锁，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但又有些琢磨不定。
他不是没想过老人会利用自己，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光凭哪些资料还不足以证明自己被利用了。
资料确实出自他手，但如果涉及到斗争的话，这些东西可不是他爆出去的。
只要那些人想查，完全可以查出来钟老也有这么一份材料，到时候矛头肯定会指向他。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张凡想不通。
————
另一边，钟老坐着电梯从张凡的办公室直接来到了一层（之前因为要拿材料去了张凡的办公室），出了电梯后，此刻的大厅里，沙瑞金，田国富以及一众人等早已经等待多时。
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便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到的李达康。
不过比起一众大佬坐在那里相互攀谈的风轻云淡来说，李达康的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却遍布着沉闷与忧愁。
在看到钟老的瞬间，李达康整个人直接从大厅的沙发上弹射而起，但就在他准备上前时，却被一个身影牢牢的挡了下来。
“钟老，您谈完了？”
沙瑞金起身迎上钟老，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嗯。”老人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目光一扫便关注到了沙瑞金背后的李达康，不过只是扫了一眼后便没有再关注。
“瑞金，你有多久没开过车了？”
就在这时，老人突然瞥了一眼沙瑞金道。
“钟老您这就小瞧我了，虽然组织给配了司机，但偶尔还是要保持手感的，要不然回去这一趟，我开车，您坐一下试试？”沙瑞金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行，可别逞强啊。”
老人神情满意的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便和沙瑞金一前一后的坐到了大巴车后面的公务专用车上。
眼见两人上了车，田国富这时也是转过身看着一直陪着他们的姜逸丽道：“姜总，那今天就到这，今天这一趟属实是让我们受益匪浅，以后若是有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要请教一二，到时候可千万别嫌我们烦啊。”
听到这话，姜逸丽也是连忙回答道：“田书记，您这话就过了，互帮互助嘛，何谈麻烦一说？”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一下，随后田国富便招呼着一众人等上了大巴车。
而在上车之前，田国富还特意对李达康说了一句：“李书记，你也别在这待着了，视察已经结束了，就别在这碍人家的事了。”
“唉唉，田书记放心，我这就走...”
听到田国富的话，李达康连忙点头应是，这一幕被姜逸丽看在眼中，心里也是有些感慨莫名。
放眼整个hc，他李达康要是想去哪个企业视察，那对方绝对都得是从上到下事无巨细的安排着，生怕哪里出了问题，而到了他们这，堂堂hc市委书记仅仅只是进了大厅的门而已...
随着省委的车缓缓驶去，姜逸丽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直接瘫软在沙发上，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皆是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
秦承德双腿发软的坐在沙发上，此刻的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
带着钟老以及包括省委书记在内的一众省委领导视察公司，甚至之后更是全程作陪省委书记访问公司。
就这遭遇，不夸张的说，说出去都得被人当成吹牛来听。
不过最让他感到惊慌还不是这个，而是那位张总从头到尾的姿态。
别的不说，光是张凡进会议室给钟老说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没他们魂吓飞。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背景是真的硬啊，就都这样了，最后临走的时候都不带送送的吗？
秦承德挠着头，原本整理干练的发型此刻活脱脱就像是一个鸡窝一样，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今天能活着过完，他就已经知足了。
...
“钟叔叔，谈话不顺利？”
黑色的公务车上，沙瑞金这位省委书记亲自客串了一把司机的角色，而后座上的钟老正依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恰恰相反，一切都很顺利，那个孩子比我预想的还要大胆，那帮老家伙总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以为所有人在这片土地上都得遵守他们制定的规则和秩序，但偏偏出了张凡这么一个异类，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老人双手交叉，脸上却是带着几分笑意。
张凡确实是上当了，但他上当的地方不是被利用，而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上了老人的船。
平衡是相对的，七人中之所以会一直那么的安然无恙，正是因为他们各自的筹码不足以掀翻对方，但现在随着张凡的出现，平衡已经被打破，而张凡已经成了老人的筹码之一，虽然不一定能用，但正所谓只有拳头握起来时才是最有威慑力的。
张凡给老人资料，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就是代表了自己的立场吗？
顿了顿后，老人又接着说道：
“今天你视察了一圈这个公司，感觉如何？”
“很有想法，也很有创造性，而最为关键的还是社会效益，如果按照他们的计划来说，光是一个汉东能创造的岗位就不下数十万，这个数字可不小。”
在钟老和张凡谈话时，沙瑞金也是跟姜逸丽谈了一些关于外卖的事情。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对于这个公司沙瑞金了解的并不是很详细，但当姜逸丽跟他说了一些关于公司未来的扩张计划时，饶是他这位省委书记也有些微微动容。
他作为汉东一把手，在乎的是什么？
当然是百姓的生活质量！
而保证生活质量的前提是什么？
当然是足够的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