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海胆
1989年6月5日，07:21，星期一。
安逸了两天的千代田再次忙碌了起来，为了赴约、也为了给亚瑟准备好中午的伙食，花山夏生也跟着早早忙了起来。
直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才踏出房门，和通勤的上班族们挤在了一起，不过他和人家一点儿都不搭就是了。
别人都是行色匆忙的样子，他的脚步反而带着些像是去郊游般的轻松。
按理说，他今天也应该很忙来着，毕竟青山胜也那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过因为今天约好要和中森明菜见上一面，把迟来的答案告诉人家，所以他便把工作都推到了周二。
偷懒的同时，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思考的空档，虽然本质上只是想当个甩手掌柜，把经营方面的工作全都交给松本兄弟，但需要他操心的事情也并不少。
“喜多川玛丽。”花山夏生在心里默读了一遍这个让他头疼的名字，一想到那存在于不可知处的恶意目光，他总会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并不清楚对方会在何时突然发难，但他知道自己还有些时间，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把自己武装成一只不好下手的刺猬。
再不济，至少也得是一只海胆，一只可以被人用力踩碎，但也能刺伤对方脚掌的海胆。
但换个思路，万一人家用石头砸呢？
不同于初次意识到可能存在威胁时的豁达，现在的花山夏生反而生出了几分急躁的情绪，若只危及自己，他还是可以从容面对的，但很显然，喜多川玛丽还将触手还指向了中森明菜。
虽然有些杞人忧天，毕竟有研音做后台的中森明菜，可比他花山夏生的处境好多了，但这还是让他产生了久违的危机感。
他必须考虑，仅凭现在的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站在中森明菜的身边。
答案大概是否定的，至少他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就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事实。
不过好在，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至少拉来了松本兄弟注册了公司。
或许是他画的饼起了作用，让松本兄弟觉得他有索尼或者华纳背板，又或许松本兄弟根本不清楚喜多川玛丽和藤岛泰辅的分量。
花山夏生是这么想的，但他似乎并没有去掂量掂量梦想的分量究竟几何。
而这被疏忽掉的小小梦想，或许才是让松本兄弟把注押在他身上的根本原因。
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成为了像小池研一那样可以为他人的梦想递上一把伞的人了。
只不过花山夏生自己尚且还并未察觉就是了，相反，他还正为这件事头疼呢。
松本兄弟和他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虽然还称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至少也是身处同一道战壕里共进退的伙伴了。
这让他不得不去认真考量之后的计划，以目前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的宣传渠道和即将消失的个人热度来看，想要创造收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既然把人家摇来了，至少别让人家亏的太难看吧？
“讲起道理叭叭叭，落到事上泪哗哗。”
也许这句话形容的就是现在的他。
“真……”
花山夏生将呼之欲出的“麻烦”二字重新咽回了肚子里，中断了这习惯性的抱怨。
……
好像在思考时，人对空间和时间的感知也会变得更加迟钝，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中森明菜租住的公寓下。
“呼~”花山夏生下意识的吐出一口长气，“这些事还是之后再想吧。”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整理好情绪后，走进了楼道。
按响三次门铃后，房门被打开了，这是他们之前约好的暗号。
首先映入视野的，就是中森明菜明媚的笑脸，这让花山夏生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早上好~”中森明菜元气满满的说道，“花山君来的可真早。”
“早上好。”说着，他便带上了房门换好了鞋子，跟着对方走进了客厅，边走边说道，“因为迫不及待想吃到最喜欢的料理了。”
“知道了知道了，会做给你的吃的。”
中森明菜给他端来了一杯清水，关心的问了一句，“公司的事情，还顺利吗？”
“应该还可以吧？”花山夏生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着，“不过已经着手注册了，目前来看还是很顺利的。”
“真的吗？”中森明菜小小的吐槽了一句他飘忽的说辞，“花山君现在的样子总给人一种很纠结的感觉~”
“有吗？”花山夏生快速的整理下表情，露出了一抹还算积极的笑容，说实话，中森明菜的话让他有些惊讶，他觉得自己的表情管理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有哦，眉毛都快连在一起了。”中森明菜指着他的眉毛，略带夸张的说着，“一看就很苦恼的样子。”
“原来是被眉毛背刺了。”花山夏生有些无奈的想着，他抬手摸了摸眉心，虽然有意识的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但他并没有留意到微微锁住的眉头。
“所以花山君有什么烦恼吗？”说着，中森明菜再度露出了明媚的微笑，“可以通通告诉明菜姐姐哦。”
虽然没法给予花山夏生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她还是想着，至少要帮对方排解些许的烦恼。
“嗯。”花山夏生点了点头，收下了她的好意，沉吟似的思考着，“对之后的安排有些迷茫了。”
说完，他便双手托着后脑勺仰倒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目光直视着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
如果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在九十年代唱片业的黄金时代中分一杯羹，那他大可不必如此迷茫，因为他还有的是时间可以用来大胆试错。
但他想要的并不仅于此，“退路”二字写来轻松，但对他来说，这就有些太过紧迫了。
“不知道是为什么而迷茫呢？”因为花山夏生说的太过模糊，所以中森明菜认认真真的追问道，看起来是真的想帮对方排忧解难。
“还挺多的吧。”花山夏生直视着天花板，嘴里一一列举着，“比如销售渠道只涵盖东京都会区、完全没有宣传手段、合作人是个和我一样的半吊子之类的。”
虽然有意识的没有提及最让他焦心的问题，但这样一看，好像也已经有够惨淡的了，称得上是前途灰暗。
“什么叫和你一样的半吊子啊？”中森明菜被这样搞怪的说话逗笑了，“让人家听到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吧。”
“而且花山君可不是半吊子。”她收敛了下笑意，语气的认真的说着，“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歌的。”
“好吧，既然明菜桑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不是半吊子。”花山夏生把带着笑意目光转向了中森明菜，开玩笑似的和她吐槽起来。
“但我的合作伙伴们就说不定了~”
花山夏生讲起了关于松本兄弟的事情，从第一次见面时的窘迫，再到昨天敲定的合作，一件不落的说着。
而中森明菜也配合的托着下巴，做出一副倾听状，时不时还插上一句。
“欸~原来是这样的人啊。”等花山夏生讲完后，她感叹似的说了一句，“为了梦想开唱片公司，真厉害。”
“是啊，值得敬佩。”花山夏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相处时间尚短，了解的还不深入，但大概也是两位很纯粹的人。
“不过看上去也有些靠不住就是了。”说完他又稍微吐槽了一句，没办法，落魄的dz唱片给他留下的刻板印象可太深了。
原本他还天真的以为，在这场几乎波及全产业的经济泡沫下，大家都在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呢，要不是松本兄弟的话，说不定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你这么说的话，被人家知道会生气的吧？”中森明菜用眼神轻轻怼了怼他。
“没关系，我又没有当面告诉他们。”花山夏生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只要明菜桑不去告密就好。”
“看在我这么信任明菜桑的份上，”他大大方方的告诫着，“可不能偷偷去告密哦，不然我们就要闹得不欢而散了。”
“好好好，不会去告密的。”中森明菜用敷衍的语气说着，但过后话锋一转，“要是可以的话，就请你把交给明菜桑的信任匀一点给松本桑吧。”
“不过可不能因为信任被分走了一点，就不信任明菜桑了哦。”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说法有些问题，她又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
“嗯嗯，只给他们一点点。”花山夏生被她的话逗笑了，“其实我还是很看好他们的，不然也不会选择和他们合作。”
虽然想找两个好用的工具人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但目前来看，松本兄弟能否胜任还是个未知数，不过……
“总要给年轻人们一点机会和成长的时间嘛。”花山夏生轻飘飘的说着，但老成的话和年轻的脸总有点违和感。
“噗~”中森明菜没忍住笑意，继而顺势吐槽了一句，“花山君说的话好像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家。”
老人家。
听到这个词后，小池研一那张带着眼镜的老脸，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花山夏生的脑海里。
“说不定小池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吧。”他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句，“真是多亏了他啊。”
要是没有小池研一，说不定他就不会遇到中森明菜，也不会形单影只的飞去伦敦。
“怎么了，看你一脸缅怀的样子？”中森明菜略带好奇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明菜桑还记得我一开始是在一家书店打工吗？”他稍稍问了一句，见对方点了点，才继续说了下去，“那家书店的小池店长说不定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才聘用我的。”
“还有这样的事啊。”中森明菜饶有兴致的听着，她想更多的了解对方的生活，过去的也好，现在的也好。
虽然未曾见过小池研一，但听完花山夏生的描述后，一个宽厚的长者形象慢慢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小池桑应该是位很有魄力的老先生吧？”她边思考边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花山夏生被问的有点懵逼，反问过之后，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还真没见过他很有魄力的那一面。”
“花山君当时那副样子，还敢让你在店里打工，真有魄力。”说这话时，中森明菜的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
“哈~”花山夏生被这暗戳戳的调侃逗笑了，“那时候他也以为我是个不知道从哪里被牧之原太太找来的不良呢。”
“真怀念啊，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在书店里写书。”他靠在沙发上用憧憬的语气说着，“店里的客人也不多，每天的任务完成后，就悠闲的翻翻自己感兴趣的书。”
虽然怀念，但他现在并不想回到当时那种状态，毕竟现在还有不少必须要去处理的事情，无法确定的未来就在不远处朝他挥手。
“我也想要悠闲一点的生活~”中森明菜学着对方的样子，用懒散的语气说道，整个人就像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一样。
“可是明菜桑不是刚刚休息完吗？”花山夏生有些好笑的问了一句，“明明之前还说我‘好懒’呢。”
“我偶尔也想偷一偷懒的嘛。”她用撒娇似的语气愉快的说着，“演唱会结束，再做完小苍兰的录制和打歌工作以后，就有假期啦。”
“欸~真让人嫉妒。”花山夏生用羡慕的语气说着，转而又问道：“那假期明菜桑要怎么过呢？”
“还没有想过呢。”她抬起目光思考片刻后，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去夏威夷度假。”
“不过那样的话，就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去了吧？”中森明菜抱着蜷缩起来双腿，有些失落的自问一句。
虽然曾经的她去夏威夷度假也要带上全家的人，但如今和家人间的矛盾已经越发的鲜明了，就像她没法若无其事的面对母亲千惠子一样，她更不清楚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其他人。
看中森明菜这副落寞的样子，花山夏生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他可不是来诉苦的。
怎么不知不觉间角色互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