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节在边上也听得十分尴尬，悄**地往后挪了几步。
身为当事人，封禹倒没有要恼羞成怒的迹象，拧着的眉头很快就平展。
“随她去吧。”他大度得很，揣着手声音更是四平八稳。
如此的魄力的，九节忍不住在心里夸一句真男人！
校尉没得特别的吩咐，禀报后便躬身告退，封禹这才拾起脚步，继续朝内阁去。
其实姜微盈到黄家去，不高兴肯定有的。
那黄二公子，和那些读书人都一样，有时候就是一根筋爱钻死胡同。对着小姑娘就是一顿穷追猛打，只是一面，何来的情深？
他是不高兴姜微盈踏入她仰慕者的地盘，却也深知两人不会有结果。
毕竟秀女的名单上赫然写着她姜微盈三字，黄家人是脑袋不想要了，才会在这个节骨眼和秀女定亲。
便是内阁那些老家伙，推脱到八月，也未必有人敢接手他们的家姑娘。
为此，姜微盈秀女的身份，反倒是断绝了那些烂桃花的最好药方。
再者，他又不是蠢货，像皇帝一样，爱用拿捏女人命运的权力来逼迫朝臣向自己低头。
黄氏被姓章的赶回娘家，为的不还是叫她给小姑娘赔礼道歉。
所以，姜微盈去这一趟，黄家只要够谨慎和识趣，就不敢让那黄二到她面前晃荡。
既然如此，他有啥好醋的，难不成还真要像皇帝一样，非得认为自己被绿了弄一肚子火气才好过？
那简直就是蠢得没边了。
封禹有他独特一套的化解情绪方法，从不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他迎着春日的凉风，神态悠然，可刚走近文华殿就叫门口那些小吏吓得够呛，扭头跑着去给阁老们禀报。
内阁众人正聚一块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闻言顿时各归各位，刚坐好就见到封禹拿着圣旨，进来后直直就放到礼部尚书的案上。
“圣上的旨意，司礼监已经落了印，阁老请便。”他把圣旨放下，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偷偷拿目光窥自己的阁老们，“诸位可都还好。”
明明前儿才见过，他这一句话即便只是随意问候，也够唬人的。
直将众人吓得变了脸色，还是首辅站起身勉强露着笑拱手道：“承内相的关照，一切都好。”
这句关照叫人细细一品，不怎么好，像是在反讽。
内相一词，也是因为早在开国皇帝培植司礼监，内侍权势太甚，被朝野上下一句内相掌天下而贬讽所得。
再后来，热衷揽权的太监多了，内相这词就从贬义成了捧，一直沿用到此。
首辅此刻的话音，并不见得就是在捧，即便是捧，那也是对封禹的捧杀。
针锋相对中，封禹只是低笑一声，桃花眼内微光流转，薄唇的抿出来的弧度明明温和无比，可落在首辅众人眼中那就是厉芒刺眼。
恶太监惯会用这迷惑的和善！
背后恐怕真有什么阴谋。
正当首辅绷紧了肌肉准备应对他接下来的机锋，那种他朝着自己摇摇一拱手，只笑着留下两个字：“好说。”
话落，就那么摇着袖子，领着他的狗腿子走远了。
“他、什么意思？”户部尚书站起来声音略惶恐。
其实是他们心虚，有所盘算，怕被司礼监知道了，这才有个风吹草动就紧张。
章大人这些天还在跟封禹周旋着，抿着嘴没吭声，礼部尚书抖着手展开圣旨，脸色变得铁青，连着喊了两声首辅。
“您看、您看这个……”
首辅接过一看，皇帝居然另辟蹊径，要先把秀女名单及早地定下来！
根本没给他们留再做打算的时间。
“这……我们若是再有推脱之词，不同意的话，圣上恐怕就真要翻脸了。”
所以封禹刚才的笑，是在嘲讽他们自不量力？！
首辅望着圣旨良久，跌坐回椅子内，闭上了眼，无力道：“阻拦不了，便由着圣上吧。不然，即便不在秀女名单上，一句龙恩浩荡，要我们家的姑娘充入后宫，我们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一开始，他们就走差了，可当时是真的不忿内阁居然又重新受制于司礼监！
结果便是现在看见的，叫皇帝更加痛恨内阁，反倒叫那封禹占足了便宜！
而且，封禹在中间根本没有说一个字，他们是直接挑衅的皇帝。
一群老狐狸，算来算去，最终还是栽了个大跟头。
甘心吗？
不甘！
可不甘心又如何，所有一切都已经是徒劳，只余悔恨罢了。
“那群老东西，也就只剩下嘴上功夫了！”九节跟在封禹身边，帮他骂那群老家伙，“哪日就得阴沟里翻船，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督主有时候确实好性子，刚才的情况若是换作是他，找把他们内阁闹得一天星斗，叫他们知道厉害！
封禹听个乐，没阻拦他，也没有再回皇帝那边。
皇帝身边多的是人想抢着去伺候，他还是继续躲懒，回府补个觉。
再上轿子的时候，几个少监都来相送，满脸堆着笑感激封禹前来救他们狗命。
九节心细，发现他眉宇间的一丝疲惫，想起他这几日又是噩梦连夜的没歇好，朝同僚们暗暗摇头，示意他们赶紧散了。
回到提督府，九节自己拿了安神药的方子，去药房捡好药材，从头到尾没经他人的手，熬好安神药送到封禹手上。
封禹眼也没眨，一口气灌进了肚子。
把汤碗搁下的时候，封禹忽然问：“小九，没叫你常在圣上跟前当值，你可有不高兴？”
九节一愣，下刻立马就笑了：“您这话可叫我惭愧，我是您捡回来的，自当跟在您身边！况且我这不把门的嘴，在圣上跟前久了，不知哪日就一句话惹得他不高兴，脑袋分家了！”
是个实在和懂得避锋芒的好孩子。
封禹笑笑，提掉鞋子在床上躺下。
九节放下帐幔后，就守在脚踏边，当真是那句就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被世人总说无情冷酷的太监，却也懂得惜恩报恩，可集了一身贤名的姜老夫人，却将冷酷无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刘氏收到那个账目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和她当面对质，只有两人也掰扯不清楚，还差点动起手来。
下人找姜大老爷没找到，无人主持公道的时候，刘氏心一横，把姜微盈也喊到了青松院，只说有关于她母亲的事。
姜微盈知道两人刚闹过一场，叫雪怜给手炉换上新炭，又装了一荷包的瓜子，慢吞吞过去了。
她刚坐下，刘氏便义正词严地先说自己手上也有另外一本账目，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从她手上过的银子。
哪知话刚落，姜老夫人就冷笑着说：“你准备哄骗谁呢，真当我没管过家？你那账本就是作假的，根本就不能算数！”
姜微盈心里直呼好家伙，姜还是老的辣。
然后解开小荷包，倒出一小捧瓜子，当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