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琅感到灰原哀贴近，也放缓了写字的动作，避免惊扰到她。
顺便也能多些时间加工他潦草的字迹。
所以这首诗写了很久，久到两人都遗忘了最初的目的，沉浸在了此刻的安宁之中，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和两人平稳同频的呼吸声。
“写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三水琅终于写到了诗的尽头，轻轻地动了动肩膀，搁笔轻声说道。
“嗯。我看看。”
灰原哀抬起脑袋，如捞水中明月一般将稿纸拿了起来，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番。
三水琅认真慢写的字工整清秀了许多，至少能让人看得下去，没有那般不堪入目了。
但他还是双手交错，大拇指不停地绕着圈圈，略带紧张地问道，
“怎么样？”
“嗯……我感觉比日文要简洁许多。”
灰原哀并没有关注字迹，因为和之前的两首诗差不太多。
她关注的是诗在文字上的观感。
三水琅在用日文写诗时，虽然也有运用汉语，但还是使用了许多假名（日语字母），很多地方不如中文那般精炼。
不过好在三水琅写的诗表意成分居多，所以文字的瑕疵相对就小了许多。
“确实，在中文里，每一个字都凝练了多种含义，所以表达更为简洁。甚至构成新词，也可以通过文字理解新词的含义。”
三水琅手捻下巴，点点头，对灰原哀的话表示认可。
比如中文的四字成语在日语里，就不一定是“四个字”了，一个字是由好几个假名组成的。
“怎么，你想学中文吗？”
灰原哀略作思索，手指点在脸颊上，歪头道，
“怎么，不可以吗？”
“没有没有，你想学就学。”
三水琅摆摆手否认道，心中却在啧啧称叹。
他记得灰原哀似乎精通多国语言，现在又要学中文。
人家十八岁什么都会，干啥都行，自己十八岁才刚上大学，只会干饭。
但三水琅并没有过多纠结，因为他清楚，这种博学多才的代价是极度昂贵的。
他只是很好奇，灰原哀为什么想学中文。
不过还没等他问出口，灰原哀就伸手将一侧秀发捋至耳后，傲娇地撇头轻哼一声，
“你可以学中文，我当然也可以。”
三水琅闻言，心里感觉暖暖的。
因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灰原哀想学中文，是为了三水琅。
过了小会儿，灰原哀又主动回过头来，脸色微红，轻声请求道，
“不过……我学得不好，以后你可要教我。”
三水琅浑身一震，因为他记得，这似乎是灰原哀第一次向他提出请求，所以他赶忙连连点头，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可爱萝莉的请求断然不可拒绝！
灰原哀见三水琅忙不迭地就答应下来，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今天好像很喜欢笑啊……”
灰原哀发觉自己的嘴角又不自主地翘了起来，仔细回忆一番，又暗自否定道，
“不对，不止今天。”
灰原哀目光柔和地看向三水琅。
让她露出笑容的，不是“今天”，而是身旁此人从一而终的温柔。
“我来了……”
难怪灰原哀感到这三个字分量之重、寓意至深，宛若下定了莫大的决心。
原来是因为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便已经决心不舍不离。
从朦胧的雨夜到温馨的此刻，不论灰原哀怎样冷漠以待，甚至不惜决绝伤害，都没有让三水琅放弃奔向她，陪伴在她身边。
“谢谢你……”
灰原哀再次在心中道谢。
“喵~~”
怀里的小猫被刚才三水琅的动作扰了清梦，不满地抬起小脑袋，睡眼惺忪地不满叫唤了几声。
“啊，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灰原哀被小猫拉回了思绪，低头抚摸小猫，想要把它再次哄睡。
但小猫却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跃到地面上，优雅地漫步起来。
“看来它已经睡醒了。”
三水琅笑道。
灰原哀点点头，旋即开口问道，
“对了，你可以跟我讲讲，你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吗？”
灰原哀将两张诗篇都平铺在桌面上。
她并未怀疑三水琅知晓她的身份，因为她不断的回味后发觉，这首诗虽像为她量身定制，但却蕴含着更深的韵味。
三水琅见灰原哀问起此事，立刻来了精神，坐正了身子。
来到此世以后，他许久没有与他人提及他的思想了，沉寂许久的灵魂又开始蠢蠢欲动。
思索一番，三水琅不知从何说起，干脆直接明说自己的灵感来源，
“我写这首诗的原因很简单，我看了许多工人斗争的历史，感触良多，粉碎了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认识到了世界的残酷，更理解了什么才是真正可贵的，有感而发，所以就写下了这首诗。
而我觉得它很适合你，所以我便送给你了。”
说罢，又转过头，直视着灰原哀的眼睛，再次重复之前说过的话，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归罪于自己。’
我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三水琅顺道打了一个补丁。
灰原哀闻言一怔，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
“所以你是研究历史的吗？”
她总感觉不管是三水琅的诗、还是三水琅的话，无不透露着三水琅独到的见地，不太像一个银行职员，反倒像一个深耕人文学科很久的研究者。
三水琅摇摇头，
“我学的是经济学，只是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
他确实学的是经济学，但他真正研究的课题需要在“经济学”前面再加两个字。
顿了顿，三水琅补充道，
“但我对社会学和哲学都很感兴趣。”
灰原哀这才恍然点点头。
三水琅选择一个和他兴趣无关的职业，恐怕心中也有许多无奈吧。
两人暂时陷入了沉默，而地上的小猫走到三水琅的腿边扒拉裤腿，不停地叫唤起来。
三水琅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阿笠博士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看来它已经饿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说完，三水琅将小猫捞在怀里，起身揉了揉灰原哀的头，又补充道，
“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哦。明天我还会来给你送早餐的，这次你可一定要吃了。”
灰原哀乖巧地点点头，也站起身来，准备送送三水琅。
三水琅没有拒绝，转身正欲离去。
但灰原哀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握紧小手，叫住了他，
“等一下，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