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用过早膳了？”
“已用过了。”
崔女官坐下，示意可以开始了。
就见桃雨朝身后两位茶童抬了抬手，一人上前将开水灌入茶壶中摇匀后倒出。
另一人在旁边用竹镊从茶盒中轻夹出些许，放置在桌前烫好的茶壶中，另一人将水热好舀至茶壶，静止些许时辰后，又将热茶倒出又重复热汤倒入茶壶，再徐徐倒入茶杯中。
茶汤颜色如琥珀般晶莹剔透，毫无茶叶的多余残渣，每杯茶汤中的容量都跟丈量一般平齐。
旁边煮茶的风炉在噼啪作响，桌面上整齐排布着茶杯、杯托和一应点心。
两位茶童之间的搭配行云流水般顺畅，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崔女官示意楼晚意上前，“来，饮一杯。”
楼晚意端起一杯，抬手便能闻到茶香扑鼻，一闻便知现在喝的是九台山上的碧峰毛尖。
上辈子嫁人后，江暮阳很受圣上器重，于是流水一般的赏赐和他人奉承之物也进了府中，倒是尝过了不少好东西。
但这辈子的她这时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乡下丫头，于是浅浅饮了一口，便停下杯盏。笑着朝崔女官道：“恕晚意愚钝，不知这是什么茶？”
“这是碧峰毛尖，产自九台山，是朝云国十大名茶之一。刚才布茶、展茶流程你可清楚了？”
“晚意已大致了解了。”
“那好，你来布一次茶。布茶讲究雅致与感受，其次才是技巧。”
楼晚意乖巧应是，起身走到摆放在另一侧的案边，回忆起刚刚两位茶童的操作，有条不紊的布好了茶。
双手端起一杯，起身轻置到崔女官身前，“嬷嬷请。”
崔女官一直在暗中细细观察着楼晚意的一举一动，她只看一遍就能完全按照示例顺了下来，不由的又满意了两分。
虽说举止尚显青涩，但不乏举止间的风流随性，这是尚技巧的世家小姐们皆做不到的。
接过茶，扫了眼茶汤颜色，又清嗅茶香，才低头品鉴了一口茶，“嗯，举止尚且有度。你这孩子，是个有天赋的。”
抬眸去注意楼晚意的神色，看见她正不动声色的乖顺低垂着头。
崔女官收回视线，又正色道：“但尚且青涩，日后仍需勤加苦练。关注不同茶所匹配的茶汤量，茶汤过多则寡淡无味，过少则浓重苦涩，也就失去茶水本身的妙意。另外，茶汤浸泡时间、水温、不同茶叶匹配最优水源、不同承载器具都需自行体会。”
楼晚意受教，乖顺应道：“是，晚意知晓了，日后定当勤勉自身。”
崔女官点点头，“继续吧，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他们。这二人名秋水、春茶，是我在丞相府期间配给你的茶童，皆是茶道中的一把好手。”
说罢，站起身便带着其他丫鬟离开了。
楼晚意一直练到晚膳时分才停下来，在秋水和春茶的指导下，顿感茶之一道突飞猛进。
自己以前只知盲喝茶，却不知晓茶汤之中还有这许多弯弯绕，一点细微的差别就可以导致茶汤的质量差距。如今结合前世对于茶叶的见识，总算是算得上融汇贯通了。
第二日，楼晚意还是起了个大早，到墨香阁时崔女官还没到。
又耐心等上了一盏茶的功夫，崔女官才姗姗而来。
“你这孩子，倒是守时。”
楼晚意笑道：“好不易能向嬷嬷这等大家求学，怎敢让嬷嬷等学生。”
崔女官笑意淡淡，倒是比昨日真切些许。
想到这孩子身世坎坷，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今日学琴。音乃本，亦是为学舞做基础。”
楼晚意心下一喜，琴和舞可是她前世的强项。
她当初嫁进将军府后，吏部左侍郎林家曾为了巴结江暮阳，送了一个善歌舞的庶女进来为妾，颇得江暮阳的喜爱，这小妾就常常以排练出了新歌舞为由争宠。
楼晚意醋意不断，自是不愿输于旁人，更何况还是抢自己男人的小妾。
于是遍寻名师大家，时常苦练，虽说不及从小练习的底子强，但胜在肯花钱下苦功，且音律天赋高，到后来几年竟真学有所成。
江暮阳最爱她跳的长袖舞，只是他不知道，为他生辰苦练的舞中作画更是一绝。
只是他后来已不愿再来看她，也不在乎她练了多好的舞了。
楼晚意想到这，苦涩的扯动唇角，胸口伴随着酸闷的痛感传来。
\"三小姐？\"
楼晚意怔怔回神，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不好意思的向崔女官行了个礼，“晚意在。”
崔女官皱眉，“学习时不可分神，若三小姐今日不想学习，亦可自行离开改日再学。”
楼晚意连忙道：“嬷嬷明鉴，都是晚意的错。因我对琴一向颇感兴趣，只是从来不曾有机会学习，于是方才内心颇为欣喜，才一时忘形了，并无一丝一毫轻怠之意。”
崔女官脸色这才好转，“既如此，下不为例。”
转身朝身后之人点点头，便有两人将身上背着的古琴分别放置到楼晚意和崔女官的案前，又有一人在一侧缓步上前放置香具松灰，一套行云流水后开始点香。
炊烟袅袅，当真煞是好看。
崔女官抬手，手指轻抚在琴弦之上来回浮动，琴音如流淌在深谷幽间的清泉，启程转合间骤然提音，又似狂风暴雨般席卷，每个转音都如绕梁黄莺般沁人心脾。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渐渐止息。
楼晚意渐渐回神，现在终于明白爹娘说的，京中贵女教习皆想请崔女官是何原因了。
崔女官弹奏的是近几年最时兴的《寒鸦戏水》。
在琴之一道，她确实是高手。
楼晚意前世也花重金向不少大家求学，却无一人有这等技巧和情感融合得如此自然之人。
不由得心下暗叹，看向崔女官的眼神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服。
“天上仙曲，想来不过如此了。”
崔女官淡笑，“三小姐听过的曲子尚不多，想来是过誉了。”
楼晚意一时语塞，才高之人性子傲，看来自己在崔女官印象里就是个爱溜须拍马之人。
但她说的倒也没错，这时的她确实应该是一个不通音律的乡野丫头。
楼晚意抿了抿唇，“说来嬷嬷或许不信，晚意……曾在梦中学了一阵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