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殿外的映水许是听到了零星的声响，走至书房外轻声唤了一句。
琼音瞳孔一缩，下意识起身挡在宴璟昀身前，推搡着他要他躲藏起来。
他既未走大殿正门，却又突然出现在这殿中。
好似两人约好了私下相会一般。
仅是这么一想，琼音便有些难以直视宴璟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
琼音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能被人看见，便是映水也不可以。
她扯着宴璟昀的衣袖试图找到一个藏身之处让他藏进去。
只这书房只有书案和书，唯一的遮挡便是琼音练字读书的书桌。
琼音想也不想地便推着宴璟昀让他整个人缩进桌底。
琼音惊慌失措地来回打转，罪魁祸首却一副与他无关静观其变的闲适模样。
垂眸欣赏着琼音因他而表露出异样情绪的脸。
便是琼音拼命用眼神示意让他躲去桌底，宴璟昀也还是顺从地看了眼那张此前琼音趴着习字读书的宽大桌案。
在她催促不停地目光下安静地俯身。
只是琼音高估了这张桌案的高度。
于她而言确实宽大得很，然宴璟昀身高腿长，便是折下身子蹲下去，仍是高出那桌底一截。
琼音便是想要狠狠心，硬生生给他塞进去，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此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她使劲瞪着一言不发似乎纵容无比随着她胡闹的人。
分明是他。
若不是他放着正大光明的正路不走。
她哪里需要如此惊慌失措还要替他掩饰。
可这样不伦不类地躲着，反而更加惹人注目。
琼音又只好重新将宴璟昀从桌下扯出来。
未得到琼音的回应，映水又走近了些许，唤了一声。
“太后娘娘可习完字了？可要奴婢进去伺候？”
这一句不免带了几分急色。
琼音下意识站在宴璟昀面前，试图用自己将他遮挡住。
她清了清嗓子，竭力平淡地回道。
“无事。”
“时辰尚早，哀家书卷仍未读完。你且去殿外候着，待我唤你。”
映水仍有些在意，又多问了一句。
“方才奴婢听着好似有声音响起？”
立于琼音身后的人眸光浅淡，肆无忌惮地落在面前人的身上。
她发髻上的赤金蝴蝶步摇在日光下宛若一只翩然欲飞的蝶，下一瞬就要振翅而去。
因着站在他的身前，琼音慌乱间早已忘记了谨守的规矩距离。
与他贴的极近。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点翠缠枝月华裙，垂落的衣袖贴在他的手上，他只需轻轻抬手，便可将那片轻盈的衣袖握进手里。
宴璟昀缓缓伸手，径直越过堆叠的衣袖，圈住了琼音的手腕。
长睫掩住了他凤眸里流转的亮光。
蝴蝶停在了他的手上。
正全心全意打发着门外的映水，琼音本就心慌意乱，可教此刻的她如此忐忑不安的人却还在得寸进尺地添乱。
温热的指腹贴在了她的脉搏处，宴璟昀还好似无意般轻轻抚了抚。
琼音掌心起了汗，因着他的动作，也因着此时的情形。
她咽下涌到喉咙的痒意。
羽睫轻颤，脸上俱是慌乱。
可还强行稳住了声线。
“无事。只是方才哀家不小心碰掉了毛笔，污了一副写好的字。”
宴璟昀似乎弯下了身子，她能察觉到头顶有些炙热呼吸扑洒在她的鬓发上。
还有手腕上越发难以忽视的温度。
不待映水细究，她又胡乱扯了个借口打发她。
“映水，哀家记得曾得了一副颜大师的狂草，你去找来，哀家欲临摹一二。”
映水回忆了一瞬，便想起来确有此事。那幅字是陛下得来送与太后娘娘的，娘娘之前让她收在了寝宫的偏殿。
只是要将狂草拿来临摹吗？娘娘此前还不是说过颜大师的狂草只适合远观吗？
疑问瞬间闪过，许是娘娘忽然起了兴致吧。
她恭声应了一声喏，才悄然退下。
琼音听到轻微的开合殿门的声音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方放松下从始至终紧绷的精神和身体。
也从宴璟昀手中抽出手腕折身转向他。
但她却忘了此刻两人过近的距离。
他们原本站得便极近，宴璟昀又在刚刚她应付映水的时候悄无声息贴近了些许。
琼音这一转身，眉心恰恰擦过宴璟昀的唇。
宴璟昀也有些意外，只是看见琼音不受控睁大的双眸，他却刻意又贴了贴，才施施然推开。
喉咙里滚出磁沉的笑声。
琼音才反应过来般推开了他。
眉心那一点轻柔的触感却恍若烫下的烙印，炙热久久挥散不去，更有朝着一张脸蔓延的趋势。
制造混乱的那人却不紧不慢地看着她轻笑。
他沉吟道。
“音音若想习字，我的字也算尚可入眼，何必舍近求远再去临摹别人的字。”
颜绪志大师的字如今也算一字千金，却在宴璟昀口中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别人。
琼音望着他。
他确实也有说这句话的底气与豪情。
这天下凡是读书人无人不知他宴璟昀的大名，他少有才名，书画双绝。与颜绪志潇洒不羁的字相比，宴璟昀的字少了一两分狂乱，却多了峭峻凌厉的风骨。
一如他这个人。
琼音少年时也曾因为被夫子评价过写出的字美则美矣，却软绵绵的，像个风一吹就倒的小人而暗自不服。私下里同宴璟昀要了他一副字回府后独自临摹练习。
她倒要看看，被夫子称赞不已要她好生学习的字到底如何。
将宴璟昀写的同她写的放在一张书案上对比后，琼音不得不承认宴璟昀的字确实要胜出她许多。
她沮丧了一瞬。
又很快安慰自己道。
这才正常。宴璟昀长她几岁，也比她习字读书要早，胜她几分才是应当。
可她才不会永远都不如他。
琼音暗自给自己鼓气。
为了让夫子刮目相看，她很是刻苦了一段时日。
待她自己觉得卓有成效之后先拿着自己写好的几副大字去同宴璟昀炫耀，然后果然瞧见了他眼中的惊艳。
宴璟昀仔细看着眼前的这几幅字，与往日，确有很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