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朋友之前，梁曼很有良心地选择先摊牌。
“倾倾，其实我认识厉哥，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受到酒精麻痹后的大脑反应迟钝，谢倾拿着shot杯的手滞在半空，慢半拍道：“谁？”
梁曼索性直接把手机拎上台面，推到谢倾眼皮子底下。
“温厉，你老公。”
谢倾眯着眼盯着屏幕上唯一一条微信，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你、们、在、哪……”
她蹙眉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温厉怎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没头没尾的。
实在想不通，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梁曼。
不等她开口问，梁曼主动自首。
“刚才你说厉哥不喜欢女人的时候……嗯……他就在电话那头听着。”
谢倾瞬间炸毛。
这种感觉，就像是说人坏话时，一扭头发现对方就站在身后，被当场抓包。
梁曼心虚地瞧着欲哭无泪的谢倾，指了指桌面上的电话。
“这个，我还回吗？”
谢倾眼神幽怨，丢下句随便，向后躺倒。
她不敢想，温厉听到她的话时，是怎样的心情。
被迫出柜，跟主动出柜，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她原先还想着，两人就算离了婚，也还能做朋友。
如今看来，朋友也悬了。
梁曼发了酒吧定位给温厉，他很快回了消息，说半小时后到。
谢倾得知温厉要来，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来干嘛？
找她算账吗？
谢倾下意识就想溜之大吉。
直面暴风雨这种事，还是能晚一点算一点。
然而，梁曼比她反应更快，双臂一伸，挡住她的去路，问她去哪。
谢倾言简意赅，“去为保住我们友谊的小船做最后的努力。”
见梁曼似乎没明白，她进一步解释道：“厉哥这会儿肯定在气头上，我也喝了不少酒，脑子跟不上说话的速度。这会儿要是见了面，保不齐得当场闹掰。”
梁曼听明白她话里的潜台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谢倾所有的假设，都是基于对温厉性取向的错误判断。
她不知道温厉究竟说过或者做过什么，让谢倾产生这样的错觉。
但她知道，温厉不可能喜欢男人。
除非谢倾此刻脱了裤子自证，说她是个男人。
“倾倾，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梁曼这话题转得太过突然，谢倾怔了几秒，愣愣道：“记得啊，就在四中后门那条小路上。当时我被几个高年级的女生堵住，你突然出现，说我是你罩着的。”
那会儿，谢倾还觉得纳闷。
好端端的，从哪冒出一个奇怪的人，上来就说是她老大？
何况，号称要罩着她的这个人，看上去瘦瘦小小，还没有她能打。
她哪里知道，梁曼的父亲是武术教练，自小教她打拳？
事后，谢倾问梁曼，为什么跑出来救她。
梁曼擦着挂了彩的手背，说是受人所托。
不过那人她也没见过，是男朋友堂哥的同学。
这关系实在远得有些假，谢倾只当她开玩笑，没再继续追问。
那一场架之后，两个女孩关系越走越近，可谢倾从没见过梁曼口中的男朋友。
因此，谢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男朋友堂哥的同学，根本不存在。
梁曼叹了口气，拿过手机退出和温厉的聊天界面，点进置顶对话框。
“喏，我男朋友，从高中到现在没换过人。”
谢倾靠在梁曼肩上，待她看清屏幕上显示的「mr.路」，猛地抬头。
“你男朋友是——”
梁曼颔首，对她的猜测予以肯定。
“路森，路池的堂弟。”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
那个谢倾曾以为不存在的人，原来一直就在她身边。
见她出神，梁曼再度加码。
“这世上除了亲人，能让一个人掏心掏肺对另一个人好的理由，只有两个。”
一是有所图谋，二是受人之托。
梁曼是后者，那温厉呢？
谢倾尝试着理清脑子里的毛线团，却是越理越乱。
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梁曼话里的弦外之音。
可是……
“厉哥对我是很好，但我觉得他就是把我当妹妹看，没有别的意思。”
梁曼恨不得把谢倾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这么不开窍？
“顾成旻还是你亲哥呢，他对你有这么上心吗？”
别墅里，正吃橙子的顾成旻突然连打几个喷嚏。
系着围裙的吕萍匆匆走出来，看到客厅阳台大开的门窗，走过去关上。
“都说了这两天要降温，让你多穿点，你就是不听。”
顾成旻自顾自拿纸巾擦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没事儿萍姨，我身体好，冻不坏。”
吕萍瞪了不听话的少爷一眼，转身回了厨房。
几分钟后，她端着碗黑乎乎的汤水出来。
“这个驱寒，快喝了。”
顾成旻一脸嫌弃，斜睨着漂浮在碗里的黄色丝状物体。
浓重的生姜味冲进鼻子，呛得他眉头皱成起伏的山川。
“这味道也太重了，我不喝。”
把碗放在茶几上，吕萍耐心劝道：“姜丝可乐嘛，味道不重点儿，哪能有效果？”
眼看少爷不为所动，吕萍使出杀手锏。
顾成旻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她的动作，直至看到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妹妹的电话号码，一把抢过手机。
“萍姨，我喝，我马上喝。”
说罢，他端起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吕萍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拿起空碗进厨房。
顾成旻跟在她身后，靠在门边盯着她忙碌的背影。
“萍姨，这都十来年了，您怎么还用这招？”
吕萍头也没回，“一招鲜，吃遍天。”
一句话，怼得顾成旻哑口无言。
没办法，谁叫他看不得妹妹生气？
他小时候生病不愿意吃药，家里三个大人轮番上阵，连哄带劝说到嘴皮子都快磨破，愣是没能撬开他的嘴。
可谢倾只是站在他跟前一叉腰，他就老老实实地喝完了那碗苦得要命的中药汤。
从那以后，他就被吕萍精准拿捏。
认命似的长舒一口气，顾成旻扭头往门厅走。
吕萍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追出来问：“这都十点多了，你还要出门？”
顾成旻穿上大衣，边换鞋边道：“倾倾跟朋友在外面玩，我去看一眼。”
再抬头时，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已经没了人影。
顾成旻迷茫地朝四周看了看，“萍姨？”
话音刚落，吕萍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抱着一堆东西。
定睛一看，全是过冬装备。
“外面起风了，你光穿个大衣怎么行？”
吕萍絮叨着，依次把帽子、围巾、羽绒服往顾成旻身上套。
不多时，她手中空空，顾成旻却从精致潮男变成了泰迪熊。
有一种冷，叫做你姨觉得你冷。
进了车库，顾成旻坐上一辆深绿色跑车，给谢倾打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谢倾醉意朦胧的一句“喂”。
她这是喝了多少？
顾成旻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原本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用力，按响了喇叭。
“嘟——”
女声和喇叭声同时传到，“哥？有事吗？”
这一句话与前一句不同，明显多了几分清醒。
事实上，谢倾刚才只是因为趴在梁曼身上，说话的声音才显得有些敷衍。
顾成旻松了口气，问她要地址。
“太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不安全，我去接你。”
谢倾蹙眉确认了一眼时间，差十分钟十一点。
这叫，太晚了？
要是放在深城，这个点儿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用了……”
拒绝的话才出口，台上dJ突然换了音乐。
极富节奏感的鼓点声引爆了兴奋的酒客，素不相识的人们互相搭着肩膀，围着舞台开起长长的小火车。
酒吧里的分贝骤然增大，顾成旻没听见妹妹的后半句话，兀自说着什么，谢倾也没听清。
她向梁曼打了个手势，挤过人群，到僻静处接着打电话。
“哥，你真不用来。我跟小曼喝得都不多，等会儿打个车就走了。”
许是因为心里没底，她绝口不提温厉要来的事，只说酒店离得不远，让顾成旻别担心。
她站的位置离大门不远，一抬眼就能看见门外街景。
晶莹的雪片自天顶飘飘扬扬往下落，掉在路边柳树新生的枝芽上。
隔着几米望过去，好似枝头开满了花。
繁华的酒吧街上，夜雪模糊了过往行人的面容。
男人抖了抖落在肩上的雪花，迈步走进奏着布鲁斯的独栋酒馆。
木质吧台边上，一颗金色猕猴桃正和女酒保聊天，忽听脚步声停在身后，疑惑回头。
看清了来人的脸，他眼里溢上喜色。
“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宛城，也不跟兄弟说一声？”
程牧抬手跟楚望津击了下掌，同时手臂用力回收，撞上对方的肩。
“刚下飞机，这不直接到你店里来了？”
楚望津摸着下巴，眼神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着西装革履的程牧。
“啧，你可以啊现在，人模狗样的。”
程牧环视周遭，复古工业风的装潢乍看不起眼，但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光这室内装修一项，至少得百万打底。
“我听说，你这酒吧要换地方？”
楚望津点头，“是啊，说是整个街区要改造升级。不光是我这一家，附近八成以上的酒吧都要搬了。”
“剩下那两成呢？还能当钉子户？”
楚望津耸耸肩，“老板干不下去了，准备转行呗。”
毕竟是做生意，无论在哪，都没有只赚不赔的道理。
程牧深以为然，拍了下楚望津的后背。
“看你这儿生意不错，算是创业成功了？”
楚望津扯了扯衣领，拿出老板的派头，吩咐酒保去拿他珍藏的酒。
“那是，我家老头子现在提起这茬儿，都不敢跟我吹胡子瞪眼了。”
程牧失笑，问：“你这儿有镜子吗？”
楚望津面露茫然，“啊？”
程牧一本正经，“我怎么觉得，好像在你脸上看见了一个成语？”
持续懵逼的楚望津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不改自恋本色。
“什么？玉树临风，还是英俊潇洒？”
程牧摇摇头，吐出四个字。
“小人得志。”
被他这么挤兑，楚望津不怒反笑。
“我知道，背地里有不少人骂我干啥啥不行，拼爹第一名。开间酒吧，也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才把日流水做到了七位数。”
程牧没料到自己的一句戏言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刚想道歉，却听他话锋一转。
“但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拼爹怎么了？我爸辛苦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让我有爹可拼吗？再说了，都是打开门做生意，我总不能拦着客人到我店里消费。”
两人说话间，酒保端着个托盘走过来。
金色的酒液顺着黑色的水晶瓶口汩汩流出，沿着杯壁淌在人工凿出的冰球上。
淡淡的烟熏感混着苹果、梨和柑橘与甜枣的香味，自冰杯里发散开来。
程牧举杯啜了一小口，舌尖先尝到糖渍柳橙和烘烤过的蜜桃的甜香，紧随其后的是蜜饯无花果伴着葡萄干和黑巧克力的混合味道。
最后，微辣的生姜风味带出果干的甘甜和悠长的烟熏余韵，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这酒不错。”
听他夸赞，楚望津也拿起酒杯，小酌一口，慢慢品味。
“限量的，我这儿一共也没几瓶。要不是你来，我自己都舍不得随便喝。”
话到此处，他顺势问：“对了，你这次来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程牧勾起唇角跟他碰杯，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怎么，楚总有安排？”
闻言，楚望津倾身靠近，神秘兮兮地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要是真有需要，做兄弟的一定帮你安排妥当。”
程牧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笑骂道：“滚犊子，别把你那些莺莺燕燕往我跟前带。”
楚望津满脸无辜，说：“我就是想安排你吃吃饭，喝喝酒，你想哪儿去了？”
程牧斜他一眼，也不跟他废话，兀自从手机上翻出张照片，示意他看。
“谁啊？”
没等程牧揭开谜底，楚望津点开图片放大，细细观察了一分钟后，得出结论。
“这肤白貌美大长腿，酥胸翘臀小蛮腰的，靠，人间极品啊。”
程牧把手机收回，淡淡道：“我女朋友。”
楚望津讶然，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
“你不是去年底才订婚？当时那新闻我看着了，订婚宴上跟你站一起的，可不是这个美女。”
“确实不是。”
与楚望津的震惊迥然不同，程牧平静的如同局外人。
“那门婚事，我打算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