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巡才不管他是不是仙人，他在乎的是他本人。
可玄奘说完此话之后，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竟然就在他面前低下头去了。
陆巡吓了一跳，急忙上去试探鼻息。
感觉到了他鼻孔还在吸气和呼气，他这才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自己干嘛要为难这个老头子呢。
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被人供奉起来当吉祥物照顾了。
可他却偏偏选择留在这里清修。
陆巡想着要不要抱着他把他送回自己的蒲团上去，看他干瘦的身材，自己这样的小弱鸡应该也能抱得动才对吧。
不过也有可能出问题，那就是自己万一不小心摔倒了，那玄奘大师可能就得摔断个胳膊腿儿什么的了。
“别动他了，他醒来之后会自己回去的。”
陆巡果然收回了手，“我还在想你去了哪里。”
他转身，面对他的人，正是圆测。
再次看到他的丑脸，陆巡说：“好久不见，又帅了。”
“你在恭维我。”
“没有，实话实说。”
圆测笑了笑，示意了一下前方，“走吧，去前边草地坐一会儿。”
陆巡说：“不会又对我用幻术吧。”
“不会，再说上次我的幻术不是也救过你一命吗？”
“果然如此啊，我早就怀疑是你们搞的鬼了。”
还记得当初在灵谷寺时的经历，陆巡在银杏树下意外进入某种幻境，本来一命呜呼的他，却意外被破解了幻术。
他当时就怀疑是因为圆测的关系，因为正是遇到他，他才了解了幻术是何种情形，他才会在身中幻术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是在幻术之中。
但他奇怪的是自己怎么会突然从幻术中苏醒过来。
现在想来，不仅是圆测，他应该也是托了玄奘的关系吧。
“那棵银杏树有些年头了，银杏原本就能凝聚天地之气，以其为基础的阵法则是更佳，所以我们才需要两个人的力量。”
“你们早就料到我会去灵谷寺？”
“嗯，因为苾刍树本就不多，所以很好判断。”
“真有你们的啊，这么说来，我的确是应该道谢的。”
圆测坐下，说道：“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其实我本就没看上你，是师父非说你对寺里有恩，让我们能帮就帮。”
陆巡笑道：“虽然是这么说，但你还是不遗余力啊。”
圆测也笑了起来，“所以呢，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原本我只是想来静静心，结果后来想到师父可能跟玄天观的道士认识，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然后就把师父他老人家给‘催眠’了？”
陆巡笑道：“是有那么点意思在的。”
“师父的确跟玄灵子师兄弟不熟，他老人家平时就深居简出，对同是佛门的那些人都不熟悉，就别说道门中人了。”
“那你呢？”陆巡问。
“我？你认为我会认识玄灵子？”
“难道你不认识吗？”
圆测平静地说道：“倒也不是。”
只不过他的认识，完全是源于一次意外的碰面。
玄奘从未去过玄天观不假，但玄灵子却曾来过一次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创建之后，有一次玄奘前往皇宫与太宗皇帝坐而论法。
圆测正在给师父收拾房间，打扫干净之后刚要出去，却发现不知何时，门口竟然站着一位仙风道骨，道士模样打扮的中年人。
圆测是何等的震惊，因为他自认武功了得，寻常之人只要他用心聆听，三十丈外便可听到他的脚步声。
即便武林高手，轻功了得的人，哪怕是施展轻功，只要在他近前五丈的地方，他也可以轻松识破，从容应对。
可眼前之人明明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更不要说他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不被外面的师兄弟发现的。
来人倒是没有任何敌意，他的声音非常清脆，他自称玄灵子，是玄天观的主持。
前来大慈恩寺的目的，是想见一见住持方丈玄奘大师。
圆测告诉他师父正好不在寺中。
玄灵子只道了一句：“时也命也。”便也不做逗留。
他离开的时候，将衣物从怀中取出，递与圆测。
“将此物交予你师父。”言罢，便在圆测面前消失不见。
圆测以为是自己刚才接过物品的时候神情恍惚了，可他下意识地去寻找玄灵子消失的踪迹，却发现毫无踪迹可循。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就像是圆测自己的胡思乱想一般。
然而，他手中的盒子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他并没有打开盒子，因为对方交代过，是要交给师父的。
他也不需要担心盒子是否有问题。
到了玄灵子的那种境界，若是想要害人，岂不是信手拈来，又何必通过一个小盒子。
虽然两人只有简短的几句交流，但圆测就是深信玄灵子的为人。
后来玄奘回来，圆测也将小盒交给玄奘，并如实告知了此前发生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玄奘并未做任何解释，而是让圆测随便找到地方，将盒子放好便是。
圆测不明所以，心想两人应该是事先没有任何交流才对，否则玄灵子也不可能选择师父不在的时候来访。
可师父却对小盒完全不感兴趣，那样子就像是笃定了盒子之中是何物品似的。
虽然玄奘说是随便放，可圆测觉得还是得重视和珍视一下的。
所以他随后就将小盒放在了大雁塔中。
这一晃就是数十年过去了。
后来他就听说玄灵子仙逝，肉身不见，其师弟玄谷子成为玄天观住持的消息。
这件事就发生在玄灵子来访当天。
圆测认为那玄灵子之所以来无影去无踪，或许是因为那原本就是他的一缕魂魄。
虽然他从未见过魂魄可以携带物品的事件，但那终究不是因为自己实力不足才会听不到玄灵子的脚步声。
圆测也就可以释然了。
要说那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圆测笑道：“是空的。”
“空的？怎么可能？”
陆巡觉得玄灵子应该不会那么无聊吧。
他其实完全不信鬼魂一说，估计是当时玄灵子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所以才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盒子送给玄奘大师。
而后他就自己去找了个地方死掉了。
可费这么大劲送来的东西，不会是个空盒子而已吧。
“确实是空的，我一度以为师父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盒子，直到后来师父得到一样宝物，便让我去取来那盒子装上。我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是空的，至于那样宝物的名字，它叫做：六道轮回阿赖耶识无境消业丹。”
陆巡震惊了，震惊无比。
他也总算是明白了，玄灵子不是蠢货，师父也不是白痴，圆测更是聪明人。
只有他，只有他才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对方送来的，珍贵的东西，不是盒子里面的物品，而就是盒子本身。
而玄奘看到了盒子，便已然知晓盒子的重要性。
他命圆测放下，知道以圆测的为人，定然不可能真的随便放。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两个老东西的算计之中。
盒子，盒子，盒子好像还在狄飞燕那里！
陆巡当即就要动身离开。
圆测却叫住了他。
“这个给你，玄天观的事，要小心应对。”他说此话的时候言真意切，显然并非如他所说的瞧陆巡不上。
他是真的在关心陆巡。
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串佛珠，陆巡说：“给我的？”
“嗯。自己留着把玩或是送人，随便你。”
奇怪的话。
圆测的话好像是意有所指，但陆巡不明其意。
不过他还是说了声谢谢收下了。
戴在上手倒是不错，佛珠冰冰凉凉的非常舒服，而且上面似乎还雕刻着什么繁杂的铭文，是佛家箴言还是什么的，陆巡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