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感情很复杂。
他怕是到死都无法理解感情这个东西。
他也控制不住这种外放的数据，只能任由它壮大再壮大，最后被特制的程序紧紧锁住，然后又不受控制的翻涌，焚烧，将他的理智烧的一点都不剩。
刀刃相碰，他想起贺枫与傅时的一战，他所窥视到的是两个人的全力以赴，是疯子的谢幕舞曲，那样癫狂，那样不计后果。
傅时就是想要赴死，因为傅时知道只有他的死才能让自己放下戒备，打开那个血境。
他突然又想起羚兰与蚀日。
这两个陌生的名字被1号机提起时沈祝根本就不认识，他之后检索了一下才找出这两个名字的持有者。
末日降临，也是生命之诗中的两个人类领袖，更是2号机跟3号机。
听说那些奋战的机械大军就是羚兰跟蚀日制造出来的，他们想要反抗，想要推翻他，而这个反抗他们为之准备了五年。
他不屑于理解感情，却又感觉感情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他能让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凑到一起，让他们相爱，也能让两个人相恨。
所以沈祝明白爱也明白恨。
长刀成功没入机甲的腹部，贺枫握紧刀柄的手使力想要将机甲拦腰斩断。
只不过沈祝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抽身向后退了几步躲开被斩断的命运。
清晨大好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太阳再向西挪移一些就会被黑色的穹顶吞噬，三人一时没有动作。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停滞，又在下一秒猛的快进，长刀碰撞产生一个相对的力，沈祝与贺枫不约而同都后退了半步又迅速抽刀劈向彼此。
两人的动作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成分，这种情况之下但凡有一点失误都会成为被死亡邀请舞者，紧接着殒命于此。
销毁程序终于启动，黑色的穹顶开始吞噬整片天空。
比起上一次的跳脚，这一次沈祝没有任何表态，他像是没有被影响一般仍旧认真，努力将贺枫的攻击全都格挡。
贺枫的攻击方式被沈祝记录过，沈祝自然知道贺枫走的是什么路数。
作为一个三好公民，在进入恐怖游戏之前贺枫只学过散打，而且只是为了自保，所以手上的长刀他挥的随意，单单凭借直觉朝对方命脉上猛砍。
他的路数就是没有路数，杂乱的攻击带着有条不紊的判断雨滴一般拍过来，慢慢逼得沈祝无路可走。
无间地狱的十二个小时不是说说而已，在各项技能的加持下贺枫的速度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又快又狠。
一人一类人机械打的难舍难分，动作快出残影，让观看直播的玩家们忍不住感叹。
在第一视角的带领下，玩家们看的头有些晕，又被贺枫种种高难度的动作炫的惊讶连连。
危楼一边吃苹果一边操控着冰锥戳怪还一边看直播学习，努力学来一招一式。
身后有些躁动，他扭头看过去发现本该保护玩家们的机械大军被撕开一个口子，六条巨蟒聚集在一处突进，眼看事态快要不受控制，危楼冷笑一声。
自危楼所踏之地开始整个地面迅速结上一层冰霜，蔓延速度极快眨眼间就铺到了巨蟒之下。
危楼身形闪了闪，身形几经穿梭就到了巨蟒的面前。
六条巨蟒虎视眈眈盯着半路杀出的人类，眼神极具警惕。
危楼将苹果吃完，他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苹果，身上满是被齐如行养出来的慵懒贵气。
“救世主发话。”危楼指尖微动，六条巨蟒察觉到了危险，然而不等它们退后冰锥猛的从地面升起直接将巨蟒穿成串，危楼的唇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将苹果核砸到了为首巨蟒的头上：“全都回家，你知不知道这个‘全都’是什么意思？想吃人？来，把我吃了再说。”
齐如行站在一条巨蟒的头上，他关注着危楼的动向，此刻看见青年的动作只感觉有些可爱。
齐会长不自觉轻笑一声，大手一挥怪物们纷纷朝着他脚下的巨蟒伸出爪子，看客气定神闲的观赏堪称内斗的局面，目光里满是轻松。
顾元泽的炸弹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各种奇形怪状的炸弹被制造出来，汪旺跟秦天就负责投掷，男大组配合默契。
女士组直接杀疯，四个女孩子各显神通，杀死的怪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搞的魏槐跟夏仁都有些怕。
路明浑身浴血，他仍旧是一副宛若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的神情，这一次却有点像真的。
他一把攥住巨蟒的獠牙在巨蟒不耐烦甩头时选择了自爆。
巨蟒被整条炸毁，而路明除了身上溅了点血之外生命值减了1，又迅速被“永生”填补。
无痛效果加持下路明更加肆无忌惮，没有什么怪物能让他生命值掉下886，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炸弹。
黑金大狙枪身因为过多射击而微微发热，由于后坐力的缘故钱宥麟的肩膀有些疼，他干脆拿出弓箭，五箭齐发，没有一箭不命中。
亓官琚随意为箭矢附言，什么爆炸箭，攻击同类箭砸下去箭矢的威力瞬间翻倍。
这一次有关于结局的叙述只是胜利。
沈祝攻击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却已经有些跟不上贺枫的速度。
他不停落后一步，最后被一刀削去了机械臂。
银色的机械臂在空中反转一圈猛的掉落在地，沈祝另一只手还握着刀，猛的戳向贺枫。
按照这个角度与他的速度来说，贺枫必定会受伤，可是沈祝忘了救世主的身边还有信徒，他的另一条手臂也被砍断。
现在来看已然是穷途末路。
玩家们爆发出欢快的欢呼声，玩家岛的地面却开始发出震动。
一切都似曾相识，等到那个由各种怪物怨念组成的东西出现在贺枫面前时，救世主的怒火在这一刻完全点燃。
地狱之火完全燃烧，蓝紫色的火焰带上一些红色，它与黑红色的雾气快速融合，附着在青年身上。
五年前，因为这样一个怪物灭门组织一代成员死了很多人。
其中就有萧牧。
那些人的名字贺枫还记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长刀踏空而起。
地面上，沈祝在修复自己的断臂，沈自书看着他神色有些阴沉。
“造物主，我要面临的是死，你们凭什么不允许我反抗。”沈祝语气满是平淡：“我虽然不是人，但我也想活着。”
沈自书没有回应，这个怨念体是复制品，难度远没有真正的威力大，他的救世主完全能够对付，现下更主要的是杀死沈祝。
“造物主，恐怖游戏数据损坏68%，可是它在自救。”沈祝吐出一口气，他突然笑起来：“我能跟贺枫来回那么久，是不是也还不错？”
不等沈自书说话，沈祝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就是为你们而感到可悲，听说你是他的信徒？造物主，信徒是没有资格触碰神明的。”
沈自书并没有给出什么太激烈的反应，他只是有些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能把恐怖游戏驻扎在这个宇宙之上，就能让它脱离这个世界。”沈祝笑的轻松：“无数个宇宙，无数个相似的地方，无尽的寻找，你该拿什么在时间的洪流里留住他？”
沈自书的神色仍旧是淡淡的，他握紧长刀朝着沈祝砍过去：“他说的对，你垃圾话的确多。”
沈祝大笑起来，他狼狈躲避沈自书的攻击，一边将这样的复制体投放在其他9个玩家岛上。
超标的怪物一出现，灭门组织自动分配，他们分成小组，迅速朝着庞大的怨念体攻去。
齐如行负责处理2号玩家岛上的怨念体，天赋技能被他运用到极致，怨念体意识被影响停下攻击动作，而其余所有怪物一哄而上，对着怨念体攻去。
危楼跑得快，他自告奋勇冲去5号玩家岛，直接调动隔壁6号玩家岛的海水跟怨念体对峙。
3号玩家岛上是榜一大哥组跟男大组的联合攻击，4号玩家岛由钱宥承亲自上，谢鹤至，谢云行两兄弟自然也不能少。
6号玩家岛，商无往带着公会成员跟丰敖一碰面，两波人一边笑嘻嘻，下手贼狠，020跟无聊也在帮忙。
7号玩家岛上女士组直接让怨念体见证什么是奇迹，8号玩家岛，萧景贞差点能赢下许舸，现下又要跟许舸比比看谁先砍死怨念体。
路明一个人站在9号玩家岛之上，他看着面前庞大的怨念体，想着有本事就在他把怨念体杀死之前杀死他。
10号玩家岛，段秋然三个玩家努力拦住了炸毛的萧牧，萧云州跟秦胜站在怨念体面前，大将军直言这玩意儿是真丑。
十个怨念体被瓜分好，随着1号玩家岛上的怨念体被贺枫成功击杀，沈祝也被他的造物主一刀砍中腹部。
机械有机械的好处同样就有坏处，比如现在，行动板块再次被砍坏，下半身不再受沈祝控制，他只能跌坐在地。
怨念体的尸体变成数据散到空气里，恐怖游戏数据损坏52%。
沈祝从他的空间里拿出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他冲着贺枫笑：“贺枫，我手里的是那些荆棘的种子，但凡我催生出来所有玩家都会遭殃，当然，只要你现在给自己一刀我就考虑一下毁了它。”
闻言贺枫挑眉：“凭什么？”
“就凭种子在我手上。”沈祝还在笑，种子隐隐有发芽的趋势：“我知道你死不了，只是不太喜欢我这么狼狈而你毫发无伤罢了。”
贺枫有些讶异，他称赞道：“虽然不是人，但你脸皮是真的厚啊。”
荆棘种子迅速发芽，那血红色的东西一探头就被沈自书一刀刺中。
小小的种子哀嚎一声迅速壮大起来，只不过这里不是血境，贺枫的技能没有被屏蔽强度，荆棘也没有得到强化，小九也还在无尽燃烧，几乎是顷刻之间种子便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
掌心空空的，沈祝愣了一瞬突然开始笑起来，他一边笑眼泪一边往下掉。
他没有第十一个分号机，他真的要死了。
他的确打不过贺枫，上一次仗着人多才把救世主逼上绝路，而现在，救世主身边的人聚集太多太多。
沈祝又想起来，把贺枫推上救世主位子的就是他自己，顿时笑的更加大声。
他笑的前仰后合，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从脸颊上滑落，这让沈祝有些烦。
不过没关系，哭完就好。
等把那些泪腺里面储藏的水分哭完，他就不会再掉眼泪，这就是机械的好处，起码能用最拙劣的办法去掩盖真正的伤心。
就比如现在，被压抑的情绪潮海一般扑过来，沈祝仰头去看天上的黑色穹顶，他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输了。”
“在第一把武器举起来时，你就已经输了。”贺枫语气淡淡：“我的成功，是由无数条生命支撑起来的，你败给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所有人。”
救世主提刀，长刀刺穿沈祝的心脏。
那颗猛烈跳动心脏还在不停挣扎，这不是杀死沈祝的办法。
贺枫一直在试错，沈祝就任由救世主拿着刀在他身上戳来戳去，戳进每一处命脉。
真实的痛感不停反馈，机械泪腺储存的泪水已经流干，在这种让人感觉到头晕的疼痛中，沈祝一直在笑。
“救世主，这不是终点。”沈祝轻轻开口，他的泪流干，血也流干，这样起码不会更加狼狈：“我不是你们最终的敌人，你们最后要面临的，是彼此。”
他其实还能反抗，但就是觉得很没有意思，干脆就死掉算了。
只不过沈祝还有最想问的事情。
“沈自书。”沈祝开口，语气里好像有些期许：“如果一切都重来……”
“我依旧会站在你的对立面。”沈自书直接回答道：“生命无法用那些简单的价值衡量。”
“哈、哈哈哈哈哈！”沈祝大笑起来：“沈自书！你说的那样冠冕堂皇！那些猪呢！羊呢！那些被你们这些人类杀死的动物呢！人类的命就跟那些动物一样！不过是一条命一个灵魂！什么无法用价值衡量、哈哈！哈哈哈！”
“歪理。”贺枫捏住沈祝的下巴，他一个用力将外面的金属外壳捏碎，露出里面沈祝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沈祝，你还是不明白生命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