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败落，秋风萧瑟。
亭中，身着白色长袍眼蒙白绸的萧晔坐在软榻上，一旁身着同色襦裙的覃秀妍拨动的琴弦，琴声悠长婉约。
太子自失明后，便未再入朝当值。算起来，从被幽禁开始，他已一月余未入过朝堂。
但这个多月，亦是他这半年多来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日。
之前不是忙着朝堂事务，便是想着挽回温玖玖……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
他听着覃秀妍的琴声，想起柳栝所言，“普洱与毛尖。”
若真是那人，醇厚与清淡皆可得。
“殿下，楚尚书求见。”
覃秀妍见小太监来报，便停下了琴声。
“嗯，让他到书房等候。”萧晔缓缓从软榻上起身，一旁的福禄赶快迎了上去。
“殿下小心。”
“无妨，禄公公你陪孤到书房。”说完，他又凭感觉转到覃秀妍的方向，“太子妃，今日就到这罢，晚膳不必等我。”
“是，殿下。”覃秀妍看从古琴前起身，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半月来，太子就如之前被幽禁那半月一般，同她吟诗作曲，方才她弹的曲子，便是太子作词，她谱的曲。
她不得不承认，太子在朝堂上虽建树不多，但文采斐然，可说是她遇到才情最为上乘的男子。
可再出众的才情，也是惘然。
一位囫囵失明的储君，怎么可能让百姓信服，让众臣俯首。
书房内，一身朝服的楚廉等着太子的到来。
“殿下，当心。”门口传来声响。
太子在福禄的搀扶下坐到了虎椅上。
“禄公公你先退下，有什么事孤再唤你。”
福禄深知殿下意思，离开时将屋中伺候的所有人都带离书房，还合上了门。
“殿下，今日上朝，有好几位朝臣提出”楚廉取下官帽，看向蒙绸之人，“废储。”
“这不是必然的吗？孤失明了，太医也说无复明可能，他们着急也是应该的。”萧晔准确无误的端起一旁的茶盏。“楚尚书品品今年的秋茶，孤以为内务府不会给孤送新茶了…可何尚书先行送来了南诏的新茶，紧接着内务府也送来了京都的秋茶。”
“哈哈……自然无人敢忘了殿下的身份。”楚廉端起茶盏，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他实在不理解，这茶水有何好喝的。
“孤自身难保，这时还能想起孤的，实属难得。”萧晔凭着楚廉的声音，看向那方。
“想起殿下的可不止上奏罢免储君的，还有为殿下极力反对罢免的。”楚廉银色的面具下蹙起笑。
“哦，朝中竟还有人愿意为孤说话？”萧晔露出轻色。
“想必殿下能想到有人会为殿下说话，可为您明言之人却是下官也未想到。”楚廉从一旁端起一杯清水，饮了一口，“率先开口的竟然是颜憬琛，陛下都还未开口，他便开口了，曰陛下还正值壮年，殿下眼睛亦不确定无复明可能，问那些庸臣是不是心中已有了计较。紧接着江太傅与秦陌秦子骞也开了口，特别是秦子骞，只差没直接说那些臣子是不是要谋朝篡位了。”
颜憬琛与秦子骞会为他驳之？他俩应该比那些提出废储之人更希望他废除此位。
特别是颜憬琛，他回京的目的全然为了温玖玖，一月前东宫之事温玖玖绝对会告知于他，在那之前，他夜闯少卿府时，他就动了杀心，要不是他的手下拉住他，唯恐那夜自己已命丧少卿府门口。
可现在他却与之相驳，甚至为他保其位。
“父皇可说了什么？”沉思了一会，萧晔开口道。
“陛下亦同颜憬琛几人说法一致，让众臣一年之内不可再提此事。”
一年之内不可再提！看样子父皇给他的的时间只此一年……不过朝堂之事瞬息万变，指不定不用一年，一切皆会改头换面。
楚廉见太子又陷入沉思，便接着开口。
“今日早朝陛下先提起的是西北蝗灾，那温家纨绔去了三日，便引得洛州百姓叫好，听闻他不仅灭了大半蝗虫，还在西北地区凡是有蝗灾的地方搭棚施粥，甚至将自己在金缕阁定做的新衣也送给了当地乞丐。就连洛州巡抚马奎在奏折中都对他赞不绝口。”
楚廉此前并未同温钰堂打过交道，但温玖玖在东宫和宫中宴会见到两次，确是不是好相与的，嚣张跋扈，自持姿态。
“搭棚施粥？”萧晔听到温钰堂的名字，回过神来，若他在京都，他应是第一个提出废储之人罢，就算与颜憬琛秦子骞对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提出，为了他妹妹。“可西北蝗灾肆虐，官府粮仓中不早已没了余粮。”
若他未失明，去洛州的人本该是他，故他已熟悉了洛州的一切情况。
“他从京都带了一整车的衣物到洛州，可到了洛州，衣物下全是白花花的大米，他当时便命人开始熬粥，然后又让颜憬琛派去保护他的手下去宣城调了一千担粮食到洛州，刚好接上马车内的余粮……可何尚书同我说，并未收到拨粮通知。”
“宣城巡抚是温潜山夫人江玥的师兄，”萧晔想起那宣城巡抚漆诀，两年前他同温玖玖一块去宣城游玩时见过，此人虽寡言少语，但将宣城治理的极好，“温钰堂与温玖玖唤他一声义父。”
依照之前温玖玖所言，她与温钰堂离京那两年，便是在宣城漆诀府上居住……可以温钰堂的性子，他不可能不去临近的洛州。
可他听闻下令他去洛州治理蝗灾时，他不仅不愿，还曰未去过的地方去了有损他的玉体，后来温玖玖回温府同他说了些什么，第二日早朝便自行请旨去洛州了……他们兄妹俩几年前去的并非宣城，而是其它地方。
“那洛州之行，岂不是便宜了温钰堂。”楚廉一直认为温钰堂的调拨的粮食是通过颜憬琛，他私下查过，颜憬琛在宣城有不小的产业，每年的赋税足以让宣城巡抚卖他一个人情。
何况，那粮草是借调，并非不还。
“非也。温钰堂就算灭了蝗虫，救了百姓……可温家不可能独大，如今京都已是温江两家与少卿府独大，江家与少卿府父皇不会动，温家若无温家军这事，父皇收回兵权后也不会动，可现下温家军仍全是在温家手中，温钰堂又开始崭露头角，如此下去……”
萧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温家如何，与他已无干系，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
哪位君王龙椅之下垫着的不是千万枯骨！
楚廉听到这也觉差不多明了，便起身道，“殿下，我们只需静待花开时。”
楚廉静待的并非花开，而是花落。
“邱毅，让人到查四年前温家兄妹到底被温潜山带去了何处？”萧晔叹口气，凭感觉看向殿中来人，“邱毅，我还可信你吗？”毕竟最开始救他的是温玖玖，送他习武的亦是温家。
邱毅听到此言，立马朝着太子跪下，“殿下，邱毅之心，可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