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开始的雪粒到鹅毛般的大雪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回酒店的路上陆琦指着地面已经积攒起的一层薄薄的雪问了周衍一句话。
“你看你像不像是雪？”
陆琦随口说过周衍像很多的人和物，最初是电影院荧幕上的剧中角色，接着是静默的黑夜，再然后是孤独的黑海，现在是寒夜里的冬雪。
但周衍摇头。
“它已经化了。”
地上的雪并没有化，可他心头的厚重冰雪早已经被捂热达到了临界点的温度，自始至终都只愿为一人融化。
如果你看向我，我会温暖地消解，像你手心中的雪。随后你会发现，这片因你而落雪的大地并非一直都会是寒冬。
“你好深沉啊，说的话都这么高深。”
“你能听懂。”
雪越下越大，周衍牵着陆琦加快步伐回酒店，剩下一小段路时干脆让她上肩，弯下腰把人给背了回去。
今晚的陆琦过于幸福，她攀着周衍的脖颈在鹅毛大雪中欢呼，凑到他脸旁亲了一下。
进了房间顿时感到迎面而来的热气，陆琦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准备脱掉这臃肿的冬衣，周衍拦着没让。
“等会再脱，一冷一热容易着凉。”
陆琦人还没从刚才的求婚环节中走出来，她盯着周衍看，看着笑着。
“怎么了？”
“你是怎么想着要在体育中心求婚的？”
“我说突发奇想你信么。”
“不信。”
房间温度升上来后陆琦把羽绒服挂在衣架上，周衍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笑了笑没再回话。
吃晚饭时周衍拿出了一瓶二锅头，伴随着电视机上春晚的背景音，他倒了酒举起杯子敬陆琦。
“不说点什么吗？”陆琦问。
“新年快乐。”
“这话是留在凌晨说的。”
周衍垂眸看举起的酒杯，又抬眼与陆琦对视。
“那就敬这小酌之时。”
陆琦与周衍碰杯，“敬我的未婚夫。”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接着周衍听到了电视上的欢笑声和鼓掌声，他将满满的小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斟满。
“该吃饺子了周衍，少喝点酒。”
“今天高兴，多喝点没事。”
一顿晚饭下来碗里的饺子没吃几个，酒却喝了个干净。
周衍醉了，他松弛地靠在椅背上看陆琦，凝视的黑眸里是交杂的醉意与情意。
陆琦觉得他的眼睛好像在说话，但她窥探不到任何。
快到凌晨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烟花和炮声，喝酒后脸红的周衍对陆琦说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周衍。”
“其实今年的愿望挺多的，我想转正做律师，还想把我老爹的腿再治一治，其实你说的对，他毕竟是我爸，还有啊，我想让上司对我宽容一点，老是加班也太累啦。”
“更多的，我希望你能改头换面，回头是岸肯定为时未晚。只要你敢下足这个勇气，我就敢等你出来重新开始，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
“如果我能拉你一把唤醒你，这该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下辈子真的太缥缈了，那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也抓不住。”
身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等陆琦说完转头看周衍时，他已经睡着了。
“你到底多长时间没睡过好觉了。”
陆琦帮周衍盖好被子，胳膊撑在他头侧去欣赏他的睡颜，看到他静止不动的眼睫毛。
她关了灯也躺了下来，背对着周衍睡了。
周衍的喉结在黑暗中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浓郁又呆滞。
第二天上午十点的时候他们去了龙门。
从龙门的停车位到入景区有很远的步行路要走，周衍身上背了一个轻便的双肩旅行包，一手揣进口袋一手拉着陆琦往里走。
昨晚的雪没化干净，但景区早就清理出了一条方便行人走的路，抬头望过去，被雪覆盖的龙门是另外一种震撼的美。
从大石门检票就能进景区，沿着石板往里走首先进入的是西山石窟。景区的百分之九十的石窟造像都在西山，而且大多都开窟在北魏时期。
进去后周衍看到讲解中心处围有人群，就问陆琦需不需要也叫个导游。
“叫什么导游，这不有你呢么？”
“可我并不是百事通。”
“别谦虚了周主任。”
因为是故地重游，所以陆琦并没有太大的新鲜感和期待感，她从周衍背的包里把摄像机拿出来，一路上在不停地拍照。
龙门桥、禹王池、宾阳三洞、奉先寺，好多着名的打卡地都一一转过了。
“你在想什么？”
拍好一组照片后陆琦走到周衍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也抬头看那尊最大的卢舍那大佛。
“想起了孝文帝。”周衍说。
“孝文帝？”
“嗯，拓跋宏，就是古博的景陵里，宣武皇帝元恪的父亲。”
“我看过一本小说，里面就是讲孝文帝改革的。”
“今日之行，诚知不易。但国家兴自北土居平城，虽富有四海，文轨未一，此间用武之地，非可文治，移风易俗，信为甚难。”
陆琦觉得不可思议，但周衍就是目视着石窟佛像说了好长一大段《通鉴纪事本末》里魏孝文帝迁都的文言文。
“你竟然能背下来？”
“前天从古墓博物馆回来后在手机上了解了一些北魏的事情。”
“那你过目不忘啊？”
“应该是吧。”
“……”
周围有很多与卢舍那大佛合影的游客，陆琦让周衍拿相机也给她拍一张。
“你拍好看点啊，我可是要回去发朋友圈的。”
“好。”
拍照并不是一项简易的工程，尤其是对精益求精的人来说。对好焦周衍说陆琦站的位置不太行，让她侧到佛像的一旁，还说拍回眸要比拍背影更棒一些。
“我给你当了这么长时间模特，万一一会拍的不好，周衍，我生吃了你。”
“不至于。”
周衍淡笑着往后退了些，等新一拨游客人群离开成像区后举起相机眯着眼咔嚓来了几张。
“你的技术可以啊。”
陆琦把刚拍的几张都调出来核查一遍，确实如周衍所说，佛前的回眸比背影好看。
“咱俩再来个合影。”
周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拽了过去，陆琦请了一位路人小姐姐帮忙拍照。
“记得笑一笑啊周衍。”
周衍揣进口袋里的手没放出来，他转头低眸去看靠得很近的陆琦，笑意油然而生，视线转回镜头时不由得发出了句感叹。
“山水之盛，龙门首焉。”
“什么？”
“没事，我说这一趟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