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吗？
谢荔勾唇笑笑，没有说话，转身却按下了按钮，取消了潜艇的自动巡航模式，然后放大了全息监控页面。
潜艇探照灯照耀之下，那片昏暗又浑浊的海水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影子。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尾。
仿生人长期处于休眠状态，没有接受新的讯息，因此无法判断谢荔此时要做些什么，只是以它储存的关于哨兵与向导的知识，也能够得出谢荔是一名强大的攻击型向导的结论。
但在这种几乎能够毁灭大半颗星球的灾难面前，她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仿生人的看法是悲观的，但谢荔显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因为此时倒计时已经只剩最后五十分钟。
如果可以，她希望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才能百分百投入到操控精神体的状态中。
温遂白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悄无声息地朝那名仿生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它先出去，虽然无法理解有机生命体的情感逻辑，但仿生人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退到了指挥室外，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毕竟费迪南德临死之前，已经将包括它在内的所有财产全数赠予了里面那位向导，但此刻他们面临生死存亡的大考验，显然不适合讨论这些。
如果能够活下去，它还有许多惊喜想献给她，虽然预估的存活概率不高，无限趋向于0。
仿生人离开之后，温遂白也往靠门的方向后退了几步，确保能够清晰地看见全系监控画面，又不至于影响到她，于此同时还能以最快的速度支援——
平心而论，在谢荔操控精神体的时候，其实他能做的并不多，因为纵然精神体足够强大，也无法像那头虎鲸一样，吞噬一座城市爆炸带来的一切后果。
这就是谢荔的计划，孤注一掷，看起来简直毫无希望。
可他们别无选择了，不是么？
一室沉寂之下，全系监控中的画面就显得尤为引人关注，温遂白一边感知谢荔的状态，一边紧紧盯着那头越来越大并且身躯逐渐凝实的虎鲸，眉头重重地拧了起来。
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精神体都是近乎虚无的影子一样的存在，等级越高的哨兵，精神体就越是强大，就像他的银狼，身躯庞大，凝实程度几乎等同于真实存在的生命体，且战斗力完全不逊于他本人。
但他不得不承认，单论精神体的强度，整个联邦所有的哨兵加起来，都不如谢荔的一头虎鲸。
就在温遂白沉思的时候，时间的流逝仿佛加了速，虎鲸的身躯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膨胀起来，在一片黑暗的深海海底，这头身上仿佛流淌着星河璨光的鲸鱼，竟然渐渐地点亮了全息监控画面。
至少站在指挥室内的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观察到附近海域的情况，甚至连附近的鱼群都能看清。
即使这头虎鲸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可温遂白就是莫名有一种预感，这还不是它的完全体。
或许...他也能做点什么。
但没有谢荔的允许，他又不敢轻举妄动。
全息屏幕上的红色倒计时无限趋向于于0，温遂白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人类的情绪转变，往往还会伴随着其他的一些现象，譬如心跳会不自觉变快，呼吸也会变得急促，或许这些改变很细微，连自己都未觉察到，但此刻的谢荔却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这些变化，然后忽然转过身，朝他伸出了手：
“要一起来吗？”
温遂白一愣，紧接着陷入莫大的狂喜中，立刻走上前回握住她，两人并肩而立。
谢荔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什么，只飞快地说出了最后的结果：“我的精神体已经将整个唐城都纳入其中，爆炸发生后，只有两种结果。”
“一是精神体足够强大，能够吞噬爆炸带来的一切后果，二——”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声音也低了很多：“二是我失败了，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她的脸色其实不太好，即使是她，操控精神体完成这样近乎不可能的工作，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温遂白心疼得要命，恨不得遭罪的是自己，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能做些什么？”
谢荔明显沉默了一下，过了半晌，才慢慢回答道：“爆炸发生后，我不确定精神体是否还能存在，温遂白，如果我侥幸成功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你一个人能完成吗？”
这番话，和交代遗言无异，他一点都不想回答，也根本没有办法承受这个后果。
可看着那双疲惫却又诡异平静的眼睛，任何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拼命想要维持平静，但嗓音却免不了有些哽咽：“能，我能的。”
这下谢荔是真的满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终于绽放出一丝光彩,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饿，真希望一切快些结束，温遂白，我好想吃你做的炸虾。”
听到她的话，温遂白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声音很低很低，却无比肯定：“会结束的。”
说话的同时，不大的指挥室，被那只陡然出现的巨大银狼占据了大半。
银狼是精神体，此刻却凝实得犹如真实存在的有机生命体，就那么盘趴在他指挥室后方，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他们两个人围在自己庞大身躯中间。
既然谢荔选择为所有人牺牲，那么合该有人要为了她牺牲。
人一旦想通，那么就会坦然许多，温遂白用力地抚了抚她的脊背，声音也平静下来：“还有三分钟，准备好了吗？”
谢荔看似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唇角勾了勾，眼睛盯着倒计时，嘴上却说起了无关紧要的事：
“温遂白，等上了岸，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然而没等温遂白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重物炸开的轰然巨响，全系监控上原本可视的画面，再次变得浑浊一片，甚至连虎鲸的影子都有些看不清。
而此时，红色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读秒。
谢荔面色剧变，正想做点什么，整个潜艇似乎受到了水流的冲击，也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