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浑浊的眼球动了动，并未认出眼前的男生是谁。
段竹舟笑出了声:“陛下，我是竹舟啊，怎么这些日子不见，就将我忘了呢？”
皇帝几日没能进食，更是直接被毒哑了，知道他发不出声音，段竹舟笑了一声。
“看来我的存在感太低，陛下都要将我给忘了。”黑暗中段竹舟的表情有些狰狞，“父亲为国征战多年，保家卫国，你却担心他会谋反给我将军府随意安上罪名，我将军府几百人口又该如何忘？”
黑暗中段竹舟的声音提起来格外的悲寂，他又哭又笑，现在更是恨不得掐死他。
“如若没有我父亲，你这个位置还能坐得稳吗？”段竹舟说，“当年先皇想立的太子是大皇子，却因父亲的支持，你如今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而如今你刚愎自用，自作自受。”
皇帝说不出话，黑暗中只留段竹舟说了很多话。
寂静的途中，段竹舟的话格外的清晰。
没多久，先皇驾崩，新帝宋嘉玳登基，而后立段竹舟为后。
自古以来，宋朝并未出现过此等先例，哪怕是男子皆可通婚，也并未有过皇后是个男子如此说法。
“请陛下三思而后行啊，先帝刚逝去不久，按照规定是要守孝几年的啊，请陛下三思！”
宋嘉玳笑了笑:“先皇德行不佳，被逐出皇家，死后不得入皇陵，你倒是说说，朕守哪门子的孝？”
宋嘉玳笑的纯良，无人却还敢当他还是曾经那个闲散王爷。
“段竹舟温润如玉，颇有才能，你们倒是说说，他如何当不起皇后这个位置了？”
“陛下！！皇家得开枝散叶啊！！请陛下三思！！”
宋嘉玳听的有些乏了，他晃了晃手，说:“此事不容再议，朕既已决定，绝无余地悔改。”
宫门只是一扇大门，它日若是进来了，怕是很难出去。
“阿舟，陛下为我们正名了。”长兄说道。
段竹舟捏着叶子的手不自觉加紧了些，他沉默很久才说:“可是，将军府已经不在了啊。”
将军府已经不在了，正名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没有家了。
段竹舟声音很轻，长兄皱了皱眉，有些不太理解:“既已正名，你还想如何？”
“我吗？”段竹舟说，“我想让鱼看不清路，互相撕扯。”
换而言之，段竹舟想要将天下搅得一团乱。
段竹舟变得有些陌生。
变得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兄都有些不认识他了。
“阿舟，你怎会如此想？”毕竟为国这么多年，对待百姓还存在感情，长兄试图劝解道，“错的只有先皇，而如今他已经死了，如今天下太平，将军府已经被重新正名，你我皆是清白之身。”
可是长兄，错的该是他。
他做不到轻言放弃仇恨，他痛恨天下所有人。
痛恨他们将馊掉的米饭丢到他身上，痛恨他们向他丢大白菜，痛恨他们说自己活该……
最让他痛恨的是，他仗义多年，最终却无人信他，还是挺可笑的。
而如今，他的兄长，竟然劝他放下，从一开始，他走上这条路，就绝对不可能放下。
他也想在这条路上挂盏小灯，若是不幸走错，也能够找到回去的道路，但他发现，他是没有灯的。
他的人生是不该有光的。
既然世人不愿好好待他，那他就将他们都搅个混乱。
那样就没有人不知道他了，没有人不知道段竹舟了。
大宋402年，宋嘉玳即位，不顾朝廷重臣阻拦，义无反顾封段竹舟为后，凤冠霞帔，封后大典比登基大典还要隆重。
段竹舟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位男皇后。
多次被弹劾无果后，不少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宋嘉玳从一开始的明君逐渐被称为昏君。
宋嘉玳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在意的不过只有一个段竹舟罢了。
“昏君吗？只是你一个人的昏君罢了。”
自古帝王最是无情，段竹舟从来不觉得宋嘉玳会爱他。
“既然陛下已经是昏君，不如替臣妾解决掉大皇子如何？”段竹舟温润地说。
宋嘉玳不喜欢段竹舟自称自己为臣妾。
他捏了捏段竹舟的手腕，说:“皇后想要解决的人不劳皇后费心，朕自然会替你解决。”
于是仅仅一晚，府内血流成河，几百人无一人生还。
他们都说宋嘉玳魔怔了，就连段竹舟偶尔也会这样以为。
仅仅因为段竹舟的一句话，宋嘉玳竟然将大皇子满府灭掉。
时间日渐过去，段竹舟渐渐也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妃。
段竹舟对于这些向来都不在乎。
令他烦恼的是，他每天都在做噩梦。
梦中有娘亲温柔地朝他伸出手，有父亲爽朗的笑容，甚至段竹舟还梦到了宋嘉玳。
梦到了宋嘉玳皱皱眉说他残忍，说他猪狗不如。
醒来时心悸一片，额头已布满汗珠。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想起来，他好像找不到曾经那个自己了。
就连自己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穿红衣了，他总觉得那种颜色太过于艳丽 ，发尾的铃铛过于吵闹，若不是这一场梦境，他恐怕都要忘记了，红衣铃铛那是他年少的扮影。
而如今，他已经不是年少的那个他了，那些曾经幼稚到可爱的东西被他当成宝贝，如今想起来还真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恨意与仅存的善意交织，使他夜不能寐。
偶尔他也会想，放下吧，放下心中的仇恨，以后好好过日子。
可是他发现，他放不下。
他始终忘不了那天，连雨都被染成红色。
后院上挂满了尸体成为他们的战利品，他们笑的肆意，全然不顾及他的心情，这一切汇聚起来，他更是难以忘记。
“小林子。”
段竹舟喊了一声，却并未得到熟悉的声音回复，反而是一道陌生的男声。
“有什么吩咐吗？娘娘。”
段竹舟闭了眼。
他怎么又忘记了，小林子早早随着那一天生命永远停止了。
如今再也没有小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