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墨离默默应声，手习惯性的抚上姹紫的脑袋，拍了拍，眸带宠溺的问道：“怎么了。”
姹紫张了张口，刚要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可话一到嘴边便立即转了话题，声音哽咽道：“冥王哥哥这些天可是为救阿紫可辛苦了。”
她虽不知救治过程，但料想不会太简单。
殿中，幽冥地火忽明忽暗的跳动，直将二人灯火下映照出的影子拖拉了一地，随着烛火的摇曳而晃动。
许久，察觉不到墨离动静的姹紫不禁偷偷抬眸，却正见墨离一脸温柔宠溺的回望着她，那眉眼间暗含的温润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姹紫不由动容，下意识地拽紧了墨离的袖袍，本就不舍的心又变得沉重了几分。
“傻瓜，”墨离轻笑出声，宠溺的揉了揉姹紫的脑袋，温柔道：“只要是救阿紫，又怎会辛苦。”
说罢，他又捏了捏姹紫瘦弱精致的脸蛋，心疼道：“倒是你，又瘦了。”
“冥王哥哥。”姹紫无言相答，只是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的揉搓着墨离的袖袍，沉了眼睑。
“阿紫，这次伤好后，便同寂夜一起离开罢。”就在姹紫以为墨离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突闻墨离温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她抬头看他，却见他的嘴唇上下张合，一字一句道：“想来阿紫还没去过六界的四海八荒游罢。”
稍显低沉暗哑的声音缓了一下，才自笑自答道：“对了，我怎么忘了，阿紫自化灵起，除了人间，还未去过别的地方……”
“冥王哥哥。”姹紫停了动作，看向一脸不自然说得口不对心的墨离道：“冥王哥哥这是要赶阿紫走……”
不知怎的，姹紫在听到墨离那句让她走时，难过顿时像极了忘川河中不断翻滚的忘川河水，直让她当下便变得哑口无言，心痛如麻。
雾气瞬间上涌，遮住了她朦胧的视线，将落不落的泪水欲滴还休，澄澈透明，清冽如泉。
姹紫不由吸了吸鼻子，压下哭声中带来的哽咽，无声道：“可是阿紫不想离开冥王哥哥呀！”
墨离万年温润的面上终于有所变动，下意识的便想避开姹紫投来的视线，半晌，才扬起下颚，颤着声音自说自话哄道：“阿紫乖，冥王哥哥近来琐事繁多，无暇分身它顾，便只能将你暂时交给寂夜看护，不如阿紫便趁这个机会让寂夜陪你去游历人间可好，况且，寂夜已经向我亲口保证护你周全……”
话才说到一半，墨离便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刀割了一样的疼。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与姹紫会面临此种离别境地，明明说好要护她一世，却在六界苍生前那么轻易的就将她丢弃。
明明他只想做她的冥王哥哥，可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冥王。
心底的自嘲不由更浓，却听姹紫道：“阿紫知道冥王哥哥为难……”说到这，她已是泣不成声。
姹紫不由将头埋进墨离的肩窝，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进至他的衣襟，顿时，寒凉入骨，让墨离不舍的私心霎时清醒了大半。
“阿紫，对不起，冥王哥哥终是失言了。”停顿在半空的手终是无奈的落到了姹紫的肩上。
“冥王哥哥没有食言。”姹紫从墨离怀中探出头来，一抹脸上的泪，辩解道：“是阿紫食言了，这次是阿紫要来同冥王哥哥说辞行的……”
墨离一怔，却是没有说话，只听姹紫继续道：“若不是因为阿紫，冥界便不会横生此种祸事，是阿紫连累冥王哥哥了……”哭声愈发增大，姹紫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压抑心中持续翻涌的难过，只得任由泪水泛滥，淌了满脸，湿了墨离的衣袍。
墨离于心不忍，登时便压下了比姹紫心中还要沉重的难过，哄道：“阿紫不哭，只要阿紫能好好的，让冥王哥哥做什么都愿意。”他说着抬袖替姹紫擦拭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温柔道：“再哭的话，可就要成小花猫了……”
“真的……”姹紫孩子气地止了哭声，却是压抑不住一直往外淌的眼泪，天真的问道：“小花猫很丑吗？”
“嗯，很丑。”墨离说着忙幻化出一面水镜，指着镜中姹紫满脸泪痕交错的一张脸，瘪着嘴故作不开心道：“呐，你看，是不是很丑。”
“咦，真的好丑。”姹紫听话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当下便嫌弃的扑进墨离的怀里，随手施了个术法打碎了那面水镜，孩子气道：“太丑了，太丑了，阿紫不要看……”
墨离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摇头，心底的难过都被姹紫这些细小的动作冲淡，不由哄道：“嗯，好，我们都不看。”
他轻轻拍打着姹紫的后背，用着前所未有的话语温柔道：“阿紫，离开以后，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也要记得，冥界始终是你安身立命的家，更要记得，冥王哥哥永远是你头顶的那片天，但凡你有所求，就算上天入地，冥王哥哥都会替你完成……”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再望穿秋水，只为等她回头一顾。
“冥王哥哥，阿紫舍不得。”将要止息的哭声在听到墨离的这句话后，又是一发不可收拾，只听姹紫嚎啕大哭地声音响彻冥王殿中，如含了万般委屈。
殿外，好似乌云压顶，厚重的黑雾将冥界所有跳动着的幽冥地火一一笼罩，只余殿门前两盏夜明珠在黑夜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阴风阵阵中，寂夜倚墙而立，一袭衣摆被风卷起，周身魔息如稠将他那张妖冶惑人的面容一一掩盖，黑沉如水的魔息中，只余他那张阴沉的脸在逐一变幻着脸色。
殿中的对话一字不落的相继落入了他的耳间，他不由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这一切，是他乐于所见却又不想听的话。好似听到姹紫跟另一个男子温声软语，难分难舍，是他最大的不痛快。
惑人的眉眼间登时便涌上了一片阴沉，他下意识的抬眼看去，却正好看到殿中两道相拥的身影，指尖不由掐进肉里，捏得更紧。冷了的面色如魔界万年不化的冰霜，一层更深似一层。
然而他还未有所动作，便闻殿中墨离温润的声音再次传来。
“阿紫走后可要听话……”
听到一半，寂夜怒及反击墙面，一拳重重击在大殿门上，只听嗡的一声，一阵所有似无的波纹在他的眼前荡漾开来，似空间晃动将他的击出的力度及声音一并反弹了回来，寂夜见此气从中来，怒道：“他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听到他与姹紫之间的对话，故意让他看到他们深情缱绻的样子，故意不设结界防范，让他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到他们的情深义重。
可这些……他又能说些什么。
他始终是后来的那个人，始终不及墨离对姹紫的万分之一，正如姹紫所说，墨离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而他，只是因为她彼岸花神的身份才刻意接近于她。
“对，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才接近她的。”找到了宽心的理由，寂夜当下便忽略掉了心里的那一抹不自然，自我安慰道。
殿中，烛火摇曳，灯影斑驳，姹紫不知何时已止了哭声，只是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墨离。“冥王哥哥……”
“嗯。”
姹紫每唤一声，墨离便应一声，语气中是满满的宠溺及包容。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姹紫才终于停止了所有声音，只留轻微的憨睡声轻轻传来。
竟是伤心过度睡着了。
墨离好笑的摇头，将姹紫揽入怀中，轻柔的揉着她的脑袋，颇为无奈道：“你呀！真的是拿你没办法。”
好似，从十万年前第一次相见时，她便闯入了他数十万年来古井无波的生活，从此，他沉浸其中，再无法自拔，而她却是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直至重生，她的眼中才终于有了他的影子。
他用十万年来换她的一腔铭记，却始终还是换不来她的一腔情深。
而她虽成了他的阿紫，却也不是他的阿紫。
他的阿紫啊，终究只是把他当成了她的冥王哥哥，那个可以任她肆意撒娇耍赖的冥王哥哥。
不过这样也好，能成为他的冥王哥哥，他已别无所求。
温润的眸光忽而落到了姹紫那张熟睡地脸上。墨离不舍的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直气得殿外冷眼旁观的寂夜暗暗咬牙。
墨离似得逞的一扬嘴角，笑道：“魔尊什么时候也开始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进来罢。”
袖袍一甩，大开的殿门顿时一阵砰砰晃动，隐在殿门后的寂夜再难隐其身形，只得散去周身魔息，从门后踏出，冷笑道：“本尊也从未想过，冥王竟也是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
趁着姹紫熟睡，占其便宜，可不就是趁人之危。
“彼此彼此。”墨离嘴角轻扬，笑得不显山不露水，揽着姹紫的胳膊不由收紧，眸底的笑意加深。
纵是如此，他也不过只能逞一时之快罢了。一时过后，姹紫是去是留，终究轮不到他来做决定。
更遑论是他亲手将她送与别人。
“冥王还有什么想交代的，便一起交代了罢。”寂夜从容不迫，状似悠闲的在殿中一处座椅落座，顺势捞过桌上的茶盏，自斟自饮。旁若无人道：“不然，我与阿紫一走，冥王可是诉说无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