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婆婆做了什么，转瞬间便回到茶馆。
傅南钦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坐在茶馆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在这。”安宁说着，将人拉了起来。
傅南钦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更加年轻的婆婆。安宁懂了，从上次见面起，这两人一定是有什么小秘密不告诉他。
“别乱想，我猜的。”捏捏安宁的手，傅南钦解释，“医院那边有张段林和特殊部门的人守着，我就想着你肯定会来这里。”
二人谈话间，走进茶馆。
黑灰色装潢染上迷雾，看不真切，好像一吹便散。桌椅板凳不断切换样式，一时变成八仙桌，一时换成现代化的吧台椅，甚至出现洛可可风家具的影子。
“这是——？”跟着婆婆和安宁来到茶馆的山神吓了一跳。
茶馆内排着长队，全是阴魂。他们安安静静地排着队，向前走。队伍太长，站在门口根本看不到头尾，更是无从得知他们为什么排队。
回头扫了眼大门，带有茶馆标志的棋子不知去了哪里。
“还没装修好，就不请你们坐了。”婆婆笑道，随后讪笑一声，“嗐，搞错了，这次装修和我没关系。”
转头对上陆琪的视线，“赶紧装修好，准备开门营业，这里以后可就归你管了。”
陆琪像是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看阴魂排队。
“不急。”安宁插嘴，“你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在脑海中想象出来。”
“啊？哦——哦！”陆琪听话照做。
茶馆内部瞬间大变，和她最喜欢的甜品店简直一模一样。
“坐，还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好看，粉嫩嫩的。”婆婆开心地拉着安宁坐下。
舒服地把自己塞进柔软沙发里，婆婆享受般地眯起眼，“王玄宗伏诛，邪神像已毁，我也可以去排队了。”
山神和小鬼对视一眼，半天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们刚才不还在飞霞山吗？”小鬼根本憋不住，急求一个答案。
“小鬼头时间差不多，该去排队了。”婆婆并未给出问题的答案，意有所指地盯着小鬼。
“什么乱七八糟的，排什么队？”
山神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喃喃道，“奈何桥前望乡台，孟婆汤中岁月缠……”
“您是孟婆。”
“哟，发现啦？”仍是那副享受的样子，半躺在沙发里，孟婆总算睁开双眼，“你也差不多了，可惜……不然还能和我一起插个队。”
“什么意思？什么插队？”小鬼仍是不解。
“你们的时间到了，该去排队喝汤，进入轮回了。”安宁看向山神，“你的大限也到了。”
身为山神，无视生灵被害，任由邪祟在他所管辖的飞霞山肆无忌惮地施暴。哪怕后续试图弥补，却也无济于事。
天道不会允许他继续存在。
这也意味着，等待山神的只有消散于天地。
“山神大人帮了我！”死了二十年的小鬼，并不如其外表般，只是个单纯孩童。只需认真思考，就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他要真帮了你，你又怎么会死。”孟婆笑意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并不好听。
山神打断小鬼还想开口的动作，苦笑道，“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那么强大，我甚至连飞霞山都守不住。”
失去信众，没有香火，无法维持身形……这些不过是他当年袖手旁观的借口。
若不是那场爆炸过于剧烈，可能造成山林大火，毁了他赖以栖身的场所，他也不会出手熄灭火焰，将怨气冲天的孩童阴魂们全部聚集。
而小鬼，正是当年主动牵起他的手，让他侧目的孩子。
‘是你救了我吗？’
二十年前充满稚气说着谢谢的孩子，如今仍为了他和孟婆争辩。
“好了，这是我应得的。”
——报应。
这段时间，若不是安宁将他收入铜钱中，不时补给日月光华和阴气，甚至分享功德金光，山神早已消散在这人世间。
随着王玄宗身死，邪神像覆灭，他再也没有借口留在人间。
“不用吵了，各归各路。”安宁看着一言不发的陆琪，轻叹口气，“我以为没这么快的。”
陆琪摇头，“婆婆上次不就说了，让我有空就来帮她。”
举起自己略显透明的手，陆琪笑道，“这下不就有空了。”
小鬼不明所以，紧紧抓着山神的手，脚步悄悄向后挪动，试图将他带走。
“小朋友，不要乱跑。”
谁知被婆婆发现，话音落下，小鬼被一股力量抓住，带到陆琪身前，“你的第一位客户。”
陆琪略显无助，不太明白应该怎么做，条件反射地看向安宁和傅南钦。
“和刚才的装修一样，你觉得，这家店应该卖些什么？”
听到安宁这话，陆琪眼睛一亮，“奶茶！”
温热的珍珠奶茶随着陆琪的话出现，塞进小鬼手里。
像是开了窍，陆琪主动说，“喝了它。入轮回，才是你该走的路。”
“我不！我要和山神大人一起！”
“玩忽职守，见死不救，天道对他自有安排。”端起奶茶，香甜的味道钻入小鬼鼻子，“迟早都要喝的，不如好好和他告个别。说不定下一世，你们还能相遇。”
这场面看得安宁一愣一愣的，突然瞪视傅南钦，低声“你平时都教她什么了？怎么这么……会说话？”
陆琪出现在这，不外乎已经身死，如今顺理成章接下孟婆的位置，而原来的婆婆——
“哎呦，小姑娘这东西选得好，一看就好喝。”双手托腮，明显又小了几岁的婆婆满脸眼馋。
“您就这么迫不及待？”安宁无奈，一出出闹剧不停，再多的复杂情绪都要被他们给洗干净了。
“废话！我都等了七百年了，能不期待么！”
孟婆不过是个职位，总会有人员更替的时候。像她，死时不过十四五岁，如今正一步步回到死前的年纪。到得那时，她便算是交接完成，可以痛快地喝上一碗孟婆汤了。
“宁宁啊，婆婆知道你难过。但是我都等了七百年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十几岁少女的脸上露出无比慈爱的表情，看得安宁浑身不自在。
“知道了，随你高兴。”想起什么，揪起身边人的耳朵，“你早就知道！”
傅南钦不停讨饶，“轻点！我真不知道，婆婆只是让我陪着你，多安慰你，没说别的，真的！”
“老实告诉我，医院那边——”安宁轻咬下唇，不敢问出口。
握上掐着他耳朵的手，傅南钦轻叹，“心源性猝死，已经通知她的家人。”
“嗯。”意外的，安宁十分平静，脸色虽然不好，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过，“她会喜欢这里吗。”
陆琪好不容易哄着小鬼喝下奶茶，转头就听到安宁的问题。
“挺好的啊，可以随时给店铺换装修，想卖什么卖什么。对了，我再雇几个店员，让他们看店，我就可以跟着宁宁哥你们出去玩了！”
陆琪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听得众人皆是一愣。
好像，也没说孟婆不能工作外包？
“好家伙……不愧是年轻人，思路就是清奇……我亏大了……”
听到陆琪的计划，婆婆受到巨大冲击，她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对了！南钦哥，你下周要参加首映式的，可千万别忘了！白哥特地让我给你准备的台本和一些问题回答稿，回去我就拿给你。另外就是姚导还有新的剧本，到时你……”
听着陆琪絮叨个没完的工作提醒，傅南钦痛苦地闭上眼，将脸埋进安宁的肩颈，“我完了，她才是工作狂。”
“你好，请问是——？”
众人皆是一顿。
茶馆门外，正有一名阴魂迟疑地看向店里，而他手中拿着黑色纸鹤。安宁正欲开口，却想起来，这茶馆就在刚才，已经易主。
看向陆琪，右手平举，示意她来招呼。
陆琪眉眼弯弯，笑着高声道：
“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