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当朝皇上竟然沦落到连水都喝不到的地步，简直荒唐。
岁珩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搞这一出，看来真的是已经等不及想要上位了。
虽说丞相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可他毕竟是跟着岁云景一路走过来的，如今看到岁云景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可怖模样，心底一阵悲凉。
“皇上。”丞相哽咽着嗓音，去倒了杯水来，不顾床上的脏污凑过身，一点一点喂进岁云景的嘴里。
他一辈子没干过这样的活儿，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呛得岁云景忍不住咳起来。
丞相连忙收起水杯，将岁云景小心翼翼扶起来些：“皇上，您觉得怎么样了？”
岁云景瘫着大声喘着粗气，声音像是漏气的风箱，听起来异常刺耳。
半晌后，他终于理顺了气，艰难开口：“岁珩，岁珩那个逆子呢？”
丞相：“二殿下，二殿下他不在宫中。”
“叫人捉拿那个逆子，是他，是他在朕身上下了毒，才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丞相心惊，没想到皇上变成如今这样，竟然是中了毒。
而下毒之人竟是当朝皇子，皇上的亲儿子。
丞相有些难以置信，岁珩当真如此无所顾忌？
殿外的吵闹声还在持续，虽说他的同僚们武力值不抵那些粗人，但胜在人多，且侍卫不敢真的对他们动手。
看着眼前的闹剧，丞相屏气大喊了一声：“都别打了。”
一嗓子喊得众人停下动作朝他看过去。
丞相面色阴沉：“都进来。”
侍卫们还在没反应过来，一群文官便一拥而进，直接挤进了殿内。
一进门，散不出去的恶臭便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个人的鼻孔，众人纷纷捏住了鼻子，不等仔细问丞相是什么情况，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岁云景。
“这、这是？皇上？”
“皇上怎么成了这样？”
丞相示意众人安静，而后用最简短的语言把刚才岁云景说的那些重复了一遍。
众人听过后，集体震惊。
跟着群臣进入寝殿的侍卫们原本还想尽快把殿内的人赶出去，此刻听到丞相的话也都愣在了原地。
丞相目光凌厉看向侍卫：“你们是谁的下属？”
打头的侍卫率下意识回话：“会大人，属下是禁军统领周大人的部下。”
“禁军？”丞相冷哼一声，“禁军的职权便是囚禁皇上，你们好好看一看，如今的皇上是什么样子？”
岁云景听到了丞相的话，若是往日，他定然要敢说这种话的人受罚。然而此刻心中除了对岁珩的恨意，其他都不存了。
他狼狈到了这般境地，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想要岁珩死。
丞相话一出，先前还蛮横无理的禁军瞬间跪了一地。
“皇上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也只是听从周大人的安排，周大人说了，皇上需要静养，决不允许我们入内惊扰了皇上。”
“周大人？”丞相眸光精明，“现在有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若真是那位周大人的错，现在就去把他押来，叫本相好好审问一番。”
“这……”带头的禁军迟疑。
不管是禁军或是审问，都不归丞相管的。
丞相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怒道：“如今皇上被奸人所害，你们还在瞻前顾后什么？”
带头的禁军一哆嗦，站起身带着一队人火速离开。
等禁军走后，丞相的面色重新凝重下来。
“诸位。”他看着殿内的同僚，“二殿下既然能掌控禁军，说明宫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把皇上带去安全的地方。”
“可禁军分支多，那个姓周的叛变，其他人未必……”有人质疑
“可我们没办法赌。”丞相厉声道，“你们愿意看到大夏落在弑父的二殿下手中吗？”
众人沉默过后，纷纷摇头。
“那便是了，在三殿下回京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皇上的安危。”
*
卧房的门被吱呀推开，岁临瞬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在看清来人后，他肩膀松垮下来：“有事？”
傅十七显然也发现了岁临已经清醒，停在了几步外：“殿下，二殿下开始调兵了。”
“调兵？这个时候？”岁临迅速穿好衣服，翻身下床。
“怎么回事，为何这么突然？”
傅十七：“午后丞相率领一众文官直接闯进了皇上的寝殿，没过多久，皇上便从寝殿消失，不知所踪。”
“二殿下得知此事后，直接调动了部分禁军，将留在寝殿的丞相等人囚在殿内，大肆在宫里搜捕皇上的下落，如今已经搜了快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现在是晚上八点左右，岁珩发现事情不对，应该在下午两点至三点之间。
岁临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疼。
他不过歇了一个下午，进度条便直接被拉至最后一个章节，未免也太快了些。
傅明沉还远在南境没有回来，他在京城势单力薄，倒是有些难办了。
他到底对岁云景做了什么，仅仅因为丞相带人闯了进去，便直接鱼死网破了。
“殿下，现在要如何？”
岁临略作思索：“你和傅十五继续去打探消息，除了禁军，岁珩还有没有别的力量。”
“对了，傅明沉留在京里的人还有多少？”
傅十七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心里计算，片刻后他答道：“大概有五六十人。”
“足够了。”岁临道，“想办法为禁军找点儿麻烦，最好能拖慢他们的脚步，动静别太大。”
“是。”傅十七应道。
等傅十七和傅十五离开，岁临也换上一身夜行衣出了门。
为了节省绕路的时间，他直接跃上屋顶，在夜色的掩盖下，在不同的房屋上飞速跃进，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宫门附近已经戒严，百姓大概也发现了城内肃杀的氛围，早早便躲回家中不再出来。
整座城中，只有皇宫灯火通明，几乎照亮了大半个京城。
岁临在自己即将暴露在禁军眼前时，停下的脚步。
他蹲在宫外一座高塔的塔顶，观察着不远处禁军巡逻的规律。
岁珩能调动的人手终归是有限的，而皇宫面积又太大，岁临蹲守的地方，每十分钟便会有一队禁军走过。
让小黑计算好路线后，岁临趁着没人的间隙，一跃越过了最外层的宫墙。
但想要抵达岁云景的寝殿，他还要越过很多层宫墙。
好在有小黑的帮忙，岁临一路没有惊动任何禁军，成功抵达目的地。
岁珩此时正在岁云景的寝殿外，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张椅子，大喇喇坐着。
大概是也遭受不住殿内的味道。
而他面前，正跪了一地的文官，或多或少身上都沾了血，他们跪在地上沉默不语，连呼吸都十分微弱，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岁临屏息蹲守了一会儿，看见跪着的其中一人身体晃了晃，有些跪不住，下一秒便朝着一旁倒下去。
就在他倒下去的瞬间，岁珩身边的男人快步上前，一鞭子抽在了那人身上。
倒在地上的人痛呼一声，想要再爬起来，却使不上劲，直接晕了过去。
岁珩看也不看：“拖下去。”
还未倒下的其他人明显呼吸急促了几分。
沉默焦灼的气氛还在蔓延，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受不了，一跃而起：“岁珩，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叛贼，你不得好死！”
下一秒，“噌”的一声，剑出鞘，从他脖子上划过。
鲜血喷涌而出时，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含怒气盯着岁珩，直直倒了下去。
倒地的声音异常明显，周围的人又是一惊，身体都在发颤。
岁珩突然笑了：“大逆不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说话。
岁珩突然站起身，走向离他最近的人，朝着那人的心口狠狠踹了一脚，踹得那人吐了一口血，倒了下去，很快便被禁军拉走。
“说话啊，你们怎么都不说了？”
“条件我说过的，父皇他老人家到底在哪儿？他留下的盒子，在哪儿？谁先说出来，我便放谁一条生路。”
跪在地上的人继续沉默。
岁珩额角一抽一抽，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他抬了下手：“都拉下去，杀了。”
“殿下？”
先前替岁珩踹人的禁军诧异。
“我说，都杀了。”岁珩脸上挂着瘆人的笑，温声道，“既然不愿意开口，那就是无用之人，本殿下，哦不，朕。”
“朕最讨厌无用之人了。”
禁军不敢再说什么，招呼手下把跪着的人全都拖走。
岁临躲在暗处默默看完了这一场惨剧，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始思索。
岁珩说的盒子，是什么东西？
岁云景得知自己时日无多，特意留下的东西，似乎也只有玉玺和传位诏书。
岁珩一定知道诏书上的名字不是他，他想要得到诏书，目的只是为了毁掉。
可想到诏书上可能会出现到的名字，岁临便是一阵心惊。
【小黑，快，找岁云景和盒子的位置。】
【大人，能量不够了qAq。】
心下衡量片刻，岁临道：【那就只找岁云景。】
盒子极有可能在岁云景身上，即便不在，有活着的岁云景也比一个死物更有价值。
小黑心痛地拿出一些所剩不多的能量去搜寻岁云景的藏身之处，一刻钟后终于有了结果。
【大人，找到了，岁云景在，遭了大人，岁云景被岁珩发现了。】
岁临：“！”
【快，指路。】
话出口的同时，岁临整个人像是一支蓄满力的箭，跟着小黑的指引从原地飞出。
【大人，岁珩对岁云景动手了。】
岁临咬牙。
【大人，岁云景好惨啊，被岁珩按着脑袋往地上磕头。】
【大人，快快，啊，被拦住了，干得漂亮啊少年。】
岁临：“？”
【啊呀，大人，安若瑾保护岁云景，也被打了。】
安若瑾？他跟岁云景在一起？
岁珩作为皇子，骑射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虽说不是顶尖，但比起安若瑾和动弹不得的岁云景，他也算是个高手了。
【大人大人，安若瑾被刺了一剑，差一点儿就要死了。】
【闭嘴。】岁临凶它。
一直念叨，害得他都没办法专心赶路了。
岁珩离开的时间不久，说明岁云景的藏身之处距离他的寝殿不是很远。
近三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只逃了这么点儿路吗？
这算什么，灯下黑？
不过也确实有一定的效果，起码证明岁珩确实没想过岁云景不逃反倒是藏身在附近。
拖慢了岁珩的不少进度。
【大人大人，快呀！！！】
【别喊。】岁临看着近在眼前的重点，突然减慢了速度，【就要到了。】
*
岁珩已经暴怒到了极点，那怕这个带走了岁云景的人已经挨了一剑，他还是觉得不够，扔下剑一件一件踹上去。
可这人居然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说话，快叫啊，你不痛吗，为什么不叫？”
“告诉朕，诏书在什么地方？”
安若瑾平时最害怕与人不便，此刻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岁珩：“诏书已经交给了三殿下，三殿下才是正统，而你，不过是一个乱臣贼子罢了。”
他说话向来不急不躁，听着有些软，此刻也一样。
然而岁珩却突然停下了动作，捂着脸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笑够了，嗤之以鼻道：“你说岁临才是正统？”
“他一个废物，这会儿怕不是早就死在了南诏人手里，你跟我说他是正统？真是天大的笑话。”
安若瑾语气虚弱，态度却更加坚定了：“三殿下不会死，三殿下会活着回来。”
也不知是美好的愿景，还是在安慰自己。
“痴心妄想！”岁珩重新拿起剑，正要挥剑，身后不知何物破空而来，直接拍在他的后背。
岁珩被拍倒在地，吐了一口血，他翻身坐起，才发现身上压着的，是半边门板。
“谁？”他怒道，瞪着前方模糊的人影。
人影没接话，迈着极其缓慢的步伐缓缓靠近。
等他在岁珩面前站定，终于开口：“这才多久不见，二哥便不认得我了？”
岁珩倏地瞪大了瞳孔，身体不住颤抖，磕磕绊绊道：“岁、岁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