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救人。”
周离低声重复了一遍，慨叹道：
“的确是很简单的理念……”
但真的简单吗？
这世道大病，病症的根源是谁？
是朝廷，是沉迷修道无法自拔的皇帝。
想要根除病症，就必须将坐在皇位上的那人拉下神坛，大乾虽逐渐衰落，但国力依旧强盛，底蕴深厚，只要百万大军还在，只要高品强者不死，大乾就还是那个大乾，是万邦来朝的第一王朝。
造反无异于痴人说梦。
八十年前那场起义，书上记载的是多么轰轰烈烈，那位引领起义的盖代人杰振臂一呼，从者数十万，达到了历代王朝以来起义军的声望巅峰。
可结果呢？那位人杰一夜间神秘暴毙，数十万起义军被屠戮一空，只有少数残兵败将逃到了荒无人烟的南方大荒，此后再无音讯，人间蒸发。
一次前所未有的浩大起义行动就此失败，反倒加固了朝廷的统治。
但是，即便遭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起义军始终未曾放弃过自己的理念，依旧在为之奋斗，治病，救人。
八十年间默默积蓄力量，大乾越混乱，流离失所的百姓越多，他们的队伍就会愈发壮大。
能将暗子埋到距离南方大荒无比遥远的永安城附近的一个江湖帮派里，说明起义军恐怕早已恢复。
他们的暗子遍布大乾，甚至有可能摸到了南疆西漠、东海北原……
或许对于眼下这个混乱的世道，起义军才是携大势所在，民心所向。
否则为何能做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收回发散的思绪，周离轻吐出一口气：
“希望你们能够成功。”
陈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周道长会加入我们呢。”
周离摆了摆手，捞起锅里的一片羊肉，沾了沾碟子里的酱料，一口入肚：
“我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普通人，平平安安活着比什么都好，如果不是有个魔修老想着弄死我，我也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
陈丰也没继续拉拢，扯回了正题：
“周道长，来谈谈张承的事情吧。”
周离“嗯”了一声，问道：“你们起义军会帮忙吧？”
“张承为官多年，祸害无数百姓，起义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那就简单了，你找个厉害点的起义军高手来，直接把他宰了，简单粗暴。”
陈丰滞了下：“呃……不瞒周道长，这附近其实没有起义军的高手，不然我这次来就是通知你张承将死了。毕竟此地较为偏僻，不需要太多人，除了我之外，倒是还有几个九品修为的暗桩，这都已经算是大材小用了，剩下的暗桩都是普通人。”
“联系的话也来不及了，灵州有洞天福地出世，附近的大部分人马和暗线都集中去了那里。”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去州府上书一封，检举告发张承的恶行，州府距离虽远，去六天左右，但州府强者众多，可御剑而行，回来只需要两天，巡察使一来，张承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周离奇道：“你就不怕他们蛇鼠一窝？”
“周道长，这世间也有心怀大义的好人。况且，我在州府有人脉。”
“信得过？”
“信得过。”陈丰肯定道。
“那就交给你了，张承近期肯定会有所动作，最好抓紧时间。”
“这我知道，二位道长也要小心，多做打算。”
……
陈丰走后，二人继续吃着热气腾腾的涮羊肉。
“你认识起义军的首领？”周离捞了几块羊肉，忽然问道。
“在武州认识的。”玉清璃小口吃着碗里的肉，优雅端庄，清风霁月。
“中毒的也是他们首领？”
“嗯。”
“那你加入他们了？”
“没有。”
“你在武州的时候做了什么？能讲讲吗？”周离好奇道。
玉清璃也不含糊，吃光肉后放下碗，将垂下的几缕青丝梳理到耳后，端正淑女地坐好，嗓音轻灵悦耳：
“大概一年以前，武州突遇大旱，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不少百姓饿死、渴死、热死。”
“有镇魔司的四品修士施展神通大范围降雨，结果雨云刚出现就蒸发的一干二净，一连几次都是如此，他们便意识到那场大旱绝对不简单，四处寻找线索。”
“正巧我路过一地，发现漫山遍野的植被尽数枯死，却有一处地方桃林盛开，内有池塘，生机旺盛，结合周边风水，发现那是个物极必反的大凶之地。”
“我将消息告诉给了镇魔司，后来，正在四处寻找蛊毒解药的白凰也找到了那里，还有另外几方人马，我和白凰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几方人马探索下，发现里面有一只成了气候的旱魃，联手都不是对手，最终悻悻而逃。”
白凰？起义军首领的名字？是个女的？周离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继续竖起耳朵认真听故事。
“旱魃被惊动后出世，开始寻找人类城镇，吸收精血吞噬魂魄，变得更加凶戾。”
“它在物极必反的凶地偷偷修行了千年，已经成了气候，半只脚进化成了犼，刚出世就引发了火狱，导致死了数不清的百姓，很多修士拼死一战，视死如归，奈何旱魃太强，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说起来，我其实什么都没干，只是捏碎了师父给的信物，唤来了他一道分身，最后斩杀旱魃的是师父，与我没什么关系，但许多人都认为是我救了他们。”
提起这件事，玉清璃轻轻摇头，觉得自己担不起那个名头。
周离则被庞大的信息量冲击炸了。
旱魃是大凶之物，修炼了千年，那就是千年邪物，半只脚进化成了“犼”，一出世便是天灾大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化千里天地为人间炼狱，乃世间大恐怖。
结果玉清璃师父一道分身就给斩了？那她师父本体该多强？
没想到你个小道姑这么深藏不露！
“那你的宗门是……？”
“玄天宗。”
“……正道魁首，道尊亲传，世间第一大宗的那个？”
“嗯。”
嘶……周离战术后仰，有些不敢相信：“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大宗门的弟子，没想到竟然是超级宗门的弟子？”
“我在宗门里只是个普通弟子而已，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真的？”周离不信，“一个普通弟子的师父，一道分身就能杀千年旱魃？”
“真的，不骗你。是师父他一视同仁，不管弟子优不优秀，下山时总会给些信物保命。”玉清璃神色很认真，双眸澄澈清明，让周离知道她不是在说谎。
周离知道玉清璃比较憨直天然，不会说谎，那应该就是真的。
他洒然一笑：
“算了，不管你是玄天宗还是玄地宗，是普通弟子还是内门弟子，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朋友之间在乎那么多干嘛，继续吃。”
玉清璃脸上也有了一丝笑：
“嗯，我也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身份改变。”
周离有些恍惚，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玉清璃笑，很美。
……
深夜。
房间中。
周离拿出缴获来的几本功法。
《魔熊功》、《五毒掌》、《三十六路连环刀》、《燃血秘法》……以及烂大街的《五虎断门刀》。
周离直接将《五虎断门刀》随手扔到一旁，审视起剩下的四本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