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有些恍惚，原来是这个时候吗？
上辈子周立没有给王莉补习，自然没看见报纸。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很多年后，在常逛的视频平台看到全损画质的报道，只能默默为事件的感慨唏嘘。
报道中的98年11月对当时的周立而言只是一个数字，重活一世，周立才有了更加真实的感觉，知道这是发生在自己生活过的年代的事情。
虽然扎巴多杰的死亡已经不能避免，但现在才九九年五月，还来得及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周立开始思考这件事。
周立和王莉的家分别位于云翳一小的两端，周立到学校要走二十分钟，王莉到学校要走二十分钟，周立从王莉家回家就要走四十分钟。
经过四十分钟的思考，周立做了一个慎重地决定，她要出书。
周立上辈子没关注过新概念作文大赛，只知道韩寒和郭敬明都是通过在大赛中崭露头角而出书的，但具体怎么操作，由哪个编辑哪个出版社经手负责就不清楚了。
做出出书的决定后，周立索性给《萌芽》杂志社打了电话，询问对方能否帮忙安排出书。
接到电话的是李刚。
研讨会通过给周立补发一等奖的提议之后，李刚直接用自家的固话通知的周立。
所以现在周立将就着相同的电话号码打回来，接到电话的正是闲赋在家的李刚。
“出书？”李刚有瞬间的惊讶，然后就自认为彻底理解了周立的意图，“选题是什么？”
“你听说过可可西里吗？”
“可可西里？”
此刻的李刚正因为骂战升级导致的文坛动荡而倍感压力，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周立身为事件的导火索，处于事件漩涡中心，受到了不亚于自己的压力，此刻出书的决定也是为了反驳伍凛亦方的观点。
李刚哪里能想到金陵到上海的距离，直接形成了一道有效的阻隔墙，阻隔了消息的传播？虽然上海的民众已经在伍凛亦的带领下把周立骂出了花来，但周立毫不知情。
周立出书的决定源于刚才看的报纸，灵感则来自于上辈子看过的一部电影《可可西里》。
电影《可可西里》讲述的是警察尕玉为了调查藏羚羊猎杀情况，假扮记者来到可可西里，跟着巡山队员一起，为了保护可可西里的藏羚羊和生态环境，与藏羚羊盗猎分子顽强抗争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故事。
电影的结尾，字幕写着四名巡山队队员因倒卖皮子而被捕，最终免于刑事起诉。
现实却远没有这么完美。
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1992年，为了制止日益猖獗的非法淘金和偷猎活动，县委副书记索南达杰成立了西部工委。
在此之前，因为猖獗的盗猎活动，上百万头藏羚羊在十数年时间锐减到几万头。
索南达杰在纪录片中介绍着当时偷猎的残酷：“……我亲眼看过那样的情形，盗猎分子把母羊的皮剥了，肚子剖开，把里面的小羊拉出来，皮也剥了，这个时候小羊还去找母羊喝奶……”
一年多后的1994年1月，索南达杰在太阳湖附近只身与18名偷猎分子枪战，不幸牺牲。
等到支援部队赶到，索南达杰的尸身已经被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冻得僵硬，至死都保持着伏地握枪的姿势，使盗猎分子不敢靠近。而他的身后，是缴获的装满卡车的两千张藏羚羊皮。
1995年8月，索南达杰的妹夫扎巴多杰主动接任，重建西部工委，命名为野牦牛队。
凭着几杆枪和几十个人，野牦牛队在可可西里向盗猎分子宣战。
在95到98年期间破获盗猎案58起，战功卓着，声名远扬。
反盗猎期间，巴扎多杰一直为成立可可西里国家自然保护区奔走。
1997年底，国务院批准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建立，同时建立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索南达杰成立西部工委的时候，还曾从县委里获得拨款。
扎巴多杰成立野牦牛队，县委给的唯一支持就是给加了三百块钱的汽油。
整个部队从创建到解散，都是没人没钱没编制，缺枪缺车缺装备的状态。
仅有几辆汽车是借来的，汽油是赊来的，枪支大多缴获自犯罪分子。
六十八名队员只有四个正式编制，他们没有工资，一个月120的补助一拖就是一年半载。
现在有钱、有装备、有编制了，却一脚踢开了野牦牛队，另行建立管理局。
几年间，原野牦牛队跟新建的保护区管理局摩擦不断。
1998年11月，扎巴多杰中弹身亡。
1999年8月，当地政府要求野牦牛队并入管理局，在9月28日正式移交，“双向选择”且“可视工作需要逐步精减”。虽然经多方争取，暂缓合并，却最终于2000年完成合并。
常年保持60人的野牦牛队，有24名队员并入建立之初就跟他们一直有摩擦的保护区管理局。
其他的人，有的战死，有的回到原籍做着杂活苟且度日。
更有的入狱，因倒卖藏羚羊皮获刑，跟昔日被自己亲手抓捕的盗猎分子关在一起。
电影《可可西里》在04年上映，周立总觉得如果它能够早一些时候上映，事情也许不是这个样子。
“扎巴多杰？”听周立说起这个名字，李刚一下子想起来，作为位于金融中心的《萌芽》杂志社的编辑，他的消息自然比内陆的小学生周立灵通得多，“我听过这个案子，当地政府最终给出的结论是自杀。”
“很难让人相信。”
“自杀的结论给出之后，的确很多人都不肯相信，你也觉得有利益纠葛，导致刑侦结果发生偏差？”
“有这个原因，但不是主要的原因。”
“主要的原因是什么？”李刚下意识地问道。
“要相信扎巴多杰自杀，就要相信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面对严寒、断粮、迷路、雪灾和数十倍于自己、武装车辆远胜于自己、丧心病狂的偷猎者没有溃败，却败于人心。这太残酷了，我不能相信。”
小姑娘的清脆声音透过电话线的传播有一点失真，李刚听见她一字一顿地说下去。
“与其是这样，我宁愿相信他是因利益纠葛，死于反扑的盗猎者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