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叔叔，司机叔叔真的没有喝酒，是他，他抢方向盘，才导致车撞上大桥栏杆的。”
交警认得这个清脆的声音，正是刚才叫他抓人的小女孩。
交警抬头，看着麻花辫上扎了两个蓝色发夹的女孩：“他抢方向盘？他抢方向盘干嘛？”
“他们打那个姐姐，我们送他们去派出所。他不肯去，就抢方向盘。”周立口齿伶俐逻辑清楚地回答。
交警更不明白了：“他们？他和他老婆？打人？他们为什么打人？”
“那个姐姐骨折了，他们抢姐姐的座，还打人。”
闻言，乘客们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
“两口子太不叫话了，人家姑娘没惹他，他们抢别人的座，还打人。”
“打得好造孽哦，女的抓头发，男的踢腿，人家腿都是折了的，他踢人家脚。”
“售票员拦着，他都还去打人家，打了就想走，没那么便宜，我们要送他们去派出所。”
“他自己心虚，想跑，就去抢司机的方向盘。好吓人，我本来站着的，一下子就给我甩到地上。”
乘客们七嘴八舌，越说越生气。
当即便有人冲上去要揍中年男人，正是车上说“我打死你个龟孙”的乘客。
刚才没有脱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公交真掉江里去。
现在脱险了，乘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
大喊着“我打死你个龟孙”就冲了上去。
有了这个乘客带头，其他的乘客也是争前恐后。
公交悬空的一瞬间，乘客们把一辈子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真是生死一线。
现在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巨大的惊慌平息之后，难以按捺的愤怒就涌了上来。
“别打，”法律爱好者冲上去拦住众人，“咱们不能动用私刑，你们小心，别打着交警同志。”
法律爱好者这边拦一拦，那边拦一拦。
与其说是拦着乘客们打中年夫妇，不如说是给其他交警不上前制止的理由，让众人多打一会儿。
等法律爱好者终于将乘客们拦下来，中年夫妇脸上没伤，藏在衣服下面的皮肉不知青紫了多少。
就这样，中年夫妇还对法律爱好者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下一秒，中年夫妇眼中的感激瞬间消散。
“我们不能动用私刑，一旦动用私刑，事情就变成了打架斗殴，会影响他们两人的量刑，”法律爱好者义正辞严地向大家科普道，“我们不还手，他们对这位残疾小姑娘的行为就是殴打伤害，具体是民事案件还是刑事案件，需要等小姑娘的伤情鉴定出来才知道。但是，他抢公交车方向盘，差点害死我们整车人，危害公共安全，肯定是刑事案件！”
“刑事案件到底是什么？我老听你说也不懂。”一个上了年纪的乘客问道。
“就是坐牢！民事案件只拘留和赔偿，刑事案件是要坐牢的。”法律爱好者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对，让他们去坐牢！”
售票员喊起来，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骨折的姑娘拄着拐一瘸一瘸地走了过来：“我相信法治，把他们送去派出所，让他们坐牢！”
听着乘客们的话，周立有些怔忪。
上辈子，认定在公共交通工具行驶过程中抢夺方向盘的行为是危害公共安全罪，是2018年万州公交坠江事故发生后，付出了十五条性命的代价才立法的。
这辈子，如果能因此推动立法，说不准可以避免万州公交坠江事故。
“说得太好了，这位小哥怎么称呼？你是这场车祸的亲历者？还是避免车祸的大英雄？我叫安江，是商报的记者，”一名青年挤进人群，边向法律爱好者展示自己的记者证边道，“我能采访你两句吗？”
法律爱好者一愣。
亲历者？他自然是亲历者，整个公交车上的乘客都是事件的亲历者。
大英雄？他虽然说了几句自己关于事件的理解，可算不得什么英雄。
如果一定要选出个大英雄来，法律爱好者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年纪不大，应该还是个小学生。
梳着两条麻花辫，一条辫子上夹着一个蓝色的发夹，衬得一双大眼睛明亮。
英雄？这个时候受记者采访会见报吧？自己还没有见过报，没有当过英雄。
可想起女孩子挺身而出，勇敢地拦在打算离去的中年夫妇面前。想起女孩子认真地科普着法条，能够准确区分打架斗殴和殴打伤害的区别。想起女孩子在电光火石千钧一发的刹那喊出地那句“踩刹车”。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如果这件事一定要选出一个英雄，那么非现在正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孩子莫属了。
“不，我不是英雄，”法律爱好者摇头，将旁边的女孩子拉过来，“她才是英雄。”
“她是英雄？”安江看着被法律爱好者拉到面前的女孩，满脸疑惑。
“是她，”司机走了过来，表情有些讪讪，“我开了十几年的公交车，也算是老司机了。但当时那个瘟神突然来抢我的方向盘，我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看着车子就要掉进江里，我整个人都懵了。刚好有个声音一直喊踩刹车，踩刹车，我下意识踩了刹车，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她的声音，是她救了我们所有人。”
“那两个人打了我本来想走，是她拦住了他们，报警也是她提的。”拄拐的姑娘感激地道。
“打架斗殴和殴打伤害的区别也是她说的，我充其量算是跟大家解释了一下。”法律爱好者道。
“是啊，今天真是多亏了她。”乘客们纷纷点头。
“公交悬停的时候，也是她第一个提醒我们不能乱动，免得车子掉下桥。”
“她还安慰我说消防队很快就会来的，”带孩子的年轻母亲道，“果然，消防队很快就来了。”
“立姐姐有见义勇为奖！”
眼看着大家都在夸奖周立，一人一句不带重样的。
徐骄也想加入夸夸团，可其他人把能夸的都夸完了，他便喊了这样一句。
这句话果然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徐骄又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徐骁帮忙解释：“立姐姐三个月前救了两个溺水的孩子，才不久获得了市级的见义勇为奖。”
“立姐姐？”安江疑惑地重复着这个词语。
“就是她，”徐骄指着夹了两个蓝色发夹的女孩子，“她叫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