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孩子绕家属区走了没两个来回，胡兰兰就感觉有些扛不住。
“不行，我有点走不动了，看来还是要点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以前这点路，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快走也就十多分钟的功夫。
正在悄悄用手掌丈量孩子脚丫大小的姜云闻声抬头，指了指前面，“去树荫下的石头凳坐一坐吧。”
那里种着好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面还特地放了几套石头桌凳，就是专门给家属们纳凉聊天的，现在就坐着不少人。
“要不你俩谁先帮我抱抱荔荔？这娃跟她爸一样，是个天生火气旺的。而且我生完孩子以后，也比以前更怕热。现在抱着她，就跟往怀里塞了个小火炉一样，太热了。”
胡兰兰扯了扯衣襟，尝试给自己散散热。跟孩子相贴的地方已经被汗浸湿，幸亏衣服不透，否则肯定走光了。
她左右看了看，最终把人塞到了穿着黑色棉质短袖的姜云手上。
徐雨溪今天穿的是件的确良材质的白色短袖连衣裙，弄湿了也不好看。
姜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双手僵硬地托在半空中，整个人都透着慌张，“我都有三四年的时间没抱过孩子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找到当年抱侄子侄女的感觉。慢慢地将手靠着身体放下，给自己和孩子都调整出舒服的姿势。
“这不是抱得挺好的吗？你看她，还是睡得跟只小猪崽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有的孩子对母亲的气息格外敏感，一旦离开熟悉的怀抱，哪怕睡得再熟，立刻就会清醒过来哇哇大哭。
肖乐生家的小子就是这个情况。
刚开始的那个月，除了她本人和过来帮忙照顾月子的婆婆，其他人根本抱不上。
哪怕是当爸爸的李剑锋都不行，来来回回就只能婆媳二人倒手，将她们给累得够呛。
还是后来满了月以后，才勉强能接受爸爸。
过了百日之后，又慢慢变得更好伺候了点，能接受其他比较接触多的人。
但是直到现在，他在别人手上也待不了多长时间，没多久就哭着喊着找妈妈。
“我还没生那会儿，就特别担心肚子里的娃会不会也是这么个难搞的脾性。
这不是活生生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吗？还是说不听、教不懂的那种，毕竟人家连话都不会说。”
为了求个心安，她还偷偷摸摸地对着伟人像和红宝书许了好几次愿望。
幸亏最后出来的是个不挑剔，甚至还有点糙的小家伙。
除了肚子饿要喝奶的时候，会循着味道认妈妈，其他时候，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放谁手上都行。
哪怕是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怀里，都不会有半声哭闹。
这么一来，她是轻松了，钟大伟却非常发愁。总担心孩子哪天被人偷偷抱走了，还在对方怀里笑得乐呵呵的。
每天晚上都要反反复复地跟孩子念叨几句安全注意事项，什么不能随便对人家笑、不能随便给人家抱之类的。
“荔荔现在才多大，从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除了吃奶就没什么清醒的时候。他要念，就只能在我给孩子喂奶时念，可把我俩给烦死了。”
喂奶本来就不轻松，加上天气热，不管大人还是孩子，三两下就满头满身的汗，人特别容易烦躁。
他再在旁边没完没了的念叨，就更让人火气直往上涌了。
徐雨溪没想到五大三粗、风风火火的钟大伟有了女儿以后，心思会变得这么细腻，想想他对着奶娃娃碎碎念的场景就觉得好笑。
“钟营长可真是够操心的。荔荔这么好说话，没嫌他吵着自己干饭？”
“怎么可能？我家这个虽然年纪小，不过已经明摆着是个贪吃护食的。
看他凑过来，还以为是要抢口粮呢，立刻就哼哼唧唧地表示抗议。看他还不走，就扯着嗓子嚎起来。”
这一嚎可不得了，立刻就会把江秀花和钟军给叫唤过来，然后某个饱受嫌弃的傻子就会被拖走。
姜云有些好奇，“那他现在放弃给荔荔上课了吗？”
“没有，根本不肯死心，现在改成晚上我们大人睡觉之前念了，而且一念就是半个钟。
那会儿孩子早就睡得不知道有多沉，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偏偏他还觉得人家肯定听进去了。”
“你不嫌吵吗？”
“刚开始觉得吵，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反正他声音压得很低，跟从前见过的庙里和尚念经差不多，习惯了之后还挺有催眠效果的。”
三个人抱着孩子，轻声细语地聊着天，本来气氛还挺不错，结果没多久，这个平静就被打破了。
几个和江秀花差不多年纪的军属也走了过来纳凉，正好坐在她们隔壁。
看姜云抱着孩子，照料得很细心，徐雨溪又时不时将头凑过去看，其中一个突然来了句，“小姜、小徐，你们两个既然这么喜欢孩子，那就赶紧自己生一个呗。”
徐雨溪一愣，仔细看了看说话人的脸，有些眼熟但印象不深，显然是没怎么打过交道的。
她扯了扯嘴角，带起一个客套的笑容，“谢谢婶子关心，孩子的事情还是要看缘分。有的时候越是心急，越是来不了。”
“哎哟，小徐你的确是不用太心急，结婚还没一年对吧？但是小姜你就要抓紧了，上岛都三年了，怎么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呢？”
“就是，我记得田参谋长已经三十好几了吧？同龄的有哪个像他，连孩子都没一个哦。”
“可不是嘛，这年纪要是放在以前结婚早的，都快能当爷爷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相当起劲，姜云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不自觉地躬下了身子。
徐雨溪收了笑容，扶着她站起来，准备离开，临走前神色冷淡地回了嘴。
“婶子们这话可不好随便说，尤其咱们还是军属，觉悟必须要高。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呢？
再说了，现在讲究计划生育，有些地方还提倡晚婚晚育，说不定很快就推广到全国了。咱们自然是要冲在前面好好配合，绝对不能拖后腿。”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有力地震住了叽叽喳喳不停歇的几个人，让她们都讪讪然地住了嘴。
七十年代，全国各地出现了很多提倡计划生育的宣传画（图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