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该来。”
一双不知锄断多少江湖名侠刀剑的手指按压在杯壁之上，朦胧的热气之后，是一双很会说话的眼睛。只可惜一个爱酒的人，此时却只能以那天下闻名的两根手指，晃悠着一杯热茶。
陆小凤生性风流，不管是到了哪里，都是桃花不断，然而此时他的面前，却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反倒是一个冷漠如冰的男人。
两人的到来只因为那个名字，那招剑法。
叶孤城。
天外飞仙。
短短几天的时间，盘踞天下会的妖魔已然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域，哪怕只是踏进天下会方圆十里的地，一个普通人也能狂性大发，对着身边的亲友狠下杀手。
所以几乎每一个小镇之中，无不是来往匆忙的行人，生怕只是停留那么一小会，都会引来妖魔的屠杀。
然而在这些匆忙的行人里，两道小小的身影却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高举着一块牌子，上面以略显生涩的笔划书写着八个大字：前程问卜，武学解密，天下万事，无所不知。
再往下面一瞧，又是一排几乎看不到的小字：每一问需用一部武学秘籍交换。
在男孩的身前，却是趴着一个百无聊赖的小女孩。
以陆小凤的眼光来看，这肯定又是一个难缠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趣的女孩。
可不管对于这个小小女孩是否喜爱，都无法去否认一个事实，那便是如果还是那个人，那么他不会去喜欢上一个女人，更不可能生出这么有趣的女儿。
正如陆小凤所言，他本不该来，但是最后他还是来了。
无论是不是那个人，那名字总归让人在意。
“石哥哥，怎么就没人过来问我呢？明明我知道得可多了。”
叶诗情以下巴点着桌面，抿着嘴唇不解道，这几天大家伙一个个都像是见不得光，大白天的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更不要说来找她咨询问题了。
这也让叶诗情满腔的干劲，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最后活生生熬成一只颓败的小仓鼠。
“不知道。”
石缘君回道。
虽然没有人前来咨询，但是石缘君高举着牌子的双手却没有任何颤抖，就像是两根破土而出的白嫩竹笋，稚嫩之中又带着一抹坚定。
这是一双学剑的手。
手指上全然没有一个小孩子本该有的圆润，反而像是一根根洁白葱玉，纤细又毫无杂质。
哪怕是在西门吹雪的眼里，这也是一双完美的手。
一本剑法秘籍落在叶诗情的面前，清冷的声音从叶诗情背后响起：“我有一问。”
只在瞬间，石缘君就出现在西门吹雪与叶诗情的正中，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隐隐之中带着一道锐利的锋芒。
“石哥哥，虽然好不容易有生意上门，也不用这么激动嘛。”
叶诗情拍了拍石缘君的肩膀，先是粗略一翻桌上的剑法秘籍，然后毫不犹豫地塞在怀里，故作大人模样地说道：“这位爷，您有什么想问的？”
“噗。”
陆小凤张口喷出一嘴的茶水。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个本应天真纯真的四五岁女孩，身上居然会出现如此市侩的姿态。
本来就怀疑女孩的身份，陆小凤此时更不认为会是那个人了。
“他在哪里？”
西门吹雪问道。
面对西门吹雪的问题，叶诗情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眼珠子一转，瞬间明白西门吹雪问题的本质。
他会是谁？
如果是其他人，那么这人就应该问出名字，但是这人只问了一个他。
这是一个和爹爹一样冷漠的人，所以这个他，只能是一个人。
那就是她的爹爹，叶孤城。
“找人去了。”
叶诗情回道，伸手将怀里露出一角的秘籍又往衣服更里面塞了进去，显然没有任何想要归还的意愿。
好一个聪明的女孩，好一个贪财的女孩。
陆小凤摇头暗道。
牌子上只是讲明每一问需要用秘籍交换，但是却没有界定回答的范围，所以就算是女孩说的不是答案，也能算是一问。
这明显是一种欺诈的行为。
“你是他的女儿？”
西门吹雪又问道。
只是这一回叶诗情就没有立即回答了，而是侧着身子，小小的脑袋半仰着，一只小手伸到西门吹雪的面前。
陆小凤此时也不顾着喝茶了，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剑神被一个女孩当面欺诈勒索。
“这不是一桩公平的交易。”
面对西门吹雪的话，叶诗情伸手敲了敲石缘君手里的牌子，很明显是在回应，这本就不是公平的交易。
这下就算是西门吹雪也明白了，为何女孩会如此生意惨淡。
如此做生意的人，若是还能活着，就已经说明许多事情。
所以西门吹雪的第二问，其实已经算是有了答案。
“你学剑？”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叶诗情，转而对着石缘君问道。
“我就是剑。”
“石哥哥，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回答别人的问题。”
叶诗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这是和叶叔叔一样的剑客。”
石缘君回道，一双眼睛始终不离西门吹雪的双眸。
他也学剑，所以不会沉默。
然而面对石缘君的回答，西门吹雪却忽然笑了起来，剑神是不会笑的，但是此刻脸上却有了笑容。
至于其后的陆小凤，两根手指把玩的茶杯落下都丝毫不觉。
这个回答瞬间让陆小凤的思绪回到了当初的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在于诚。”
石缘君又是回道。
“何为诚？”
“诚于心，诚于剑。”
“为何不诚于人？”
“学剑不必诚于人。”
桌上流下的茶水已经浸湿陆小凤的衣角，然而看着石缘君眼中的光芒，陆小凤又似乎看到另一个人。
心中有人自然不必诚于其他人，只需要诚于自己的心，而石缘君已然说过，他就是剑，所以诚于心便是诚于剑，两者并无任何区别。
竟然真是那个人！那个已经死了的人！
“你是他的徒弟？”
西门吹雪又是一问，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问题，是因为西门吹雪看出，这个男孩心中有剑，却也有情。
言说学剑不必诚于人，然则心中已经填满了人。
不过有一点男孩倒是没有说错，他整个人都如似一柄剑，所以他即是剑。
“不是。”
石缘君摇头道。
虽然石缘君在叶诗情的帮助下，学会了叶孤城的白云之剑，但是叶孤城的弟子只有一人，那就是李沅芷，就算是狗哥，也不能全然算成叶孤城的弟子。
“唉，这回真是亏大了。”
一大一小的两人一问一答，叶诗情则是直接撇开石缘君，径直坐在陆小凤的对头：“四条眉毛的大叔，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小家伙，你可是看走眼了，我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知道了，原来是一个穷光蛋。”
面对叶诗情的激将法，陆小凤根本不为所动，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叶诗情，显然对于那人的女儿，本就喜欢多管闲事的陆小凤只有满心的兴趣。
“我们是你爹爹的朋友。”
陆小凤打趣道。
“爹爹的朋友也不打折。”
叶诗情皱着鼻子回怼道。
“哈哈哈，我真的想不出来，为什么叶孤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陆小凤笑了一声，显然还是无法将眼前贪财市侩的女孩和叶孤城联系到一起，如果有这样的女儿，那么必然会是让叶孤城头疼的一件事情。
“爹爹为什么不能有我这样的女儿？你难道有什么意见？”
叶诗情没好气地回道，从两人的身上，叶诗情也感受到一种与爹爹叶孤城一样的气息，所以才会耐着性子和几人搭话，不然以叶诗情孩童心性，早就对两人没了兴趣了。
“既然你敢自称无所不知，那么我们打一个赌如何？只要你能回答出我的问题，那么我就传你一套武功。”
“一部秘籍一个问题，小本生意概不讲价。”
陆小凤接连苦笑，这个女孩不仅市侩贪财，还油盐不进。
“那就问一个问题。”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还一直示意的小手，陆小凤忽然间又不觉得女孩可爱了。
“妖魔雄霸座下四大护法都是什么人？”
将一部秘籍放在女孩的手上，陆小凤亲眼看着女孩翻看几页，然后眉毛一挑，直接往怀里一塞。
刚才那表情是不屑吧？既然那么不屑，干嘛又要塞到怀里？
“诡计多端的大人。”
叶诗情鄙夷道：“这明明是四个问题，你居然欺负我一个天真的小孩。”
“我实在看不出你哪里天真了，我明明只问了一个问题。”
陆小凤同样挑眉道，虽然欺负一个小孩没有任何成就感，但是欺负眼前的女孩就不一样了。
“呵。”
叶诗情眼珠子一转，白了陆小凤一眼。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表情，却又让人忍不住心头火起。不管怎么说，这女孩气人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尹仲，本名童尹仲，为水月洞天童氏一族的叛徒，是一个似人又似神的怪物，相传已有五百余岁的高龄，所修功法为人身化龙的龙神功。”
“任千行，一方门派至尊盟之首领，为人工于心计，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手持凌霜剑之魔剑，所修功法为先天罡气，失传绝学一剑隔世。”
“易水寒，一方门派太极剑派之掌门，为追求权势，创立锦衣卫，残害朝廷忠臣志士，手持凶兵辟魔剑，所修功法为擎天一剑，擎天霹雳掌，绝世剑法夺魄三式。”
“至于这第四位护法，大叔你的价钱不太够呀！”
说到这里，叶诗情忽然间停下嘴里的话，又把手伸到陆小凤的面前。
看着叶诗情这般坐地起价的姿态，陆小凤低头沉思。
这女孩是不是要打一顿让她涨涨记性？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做生意是长久不了的？”
“这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我要长久干嘛？”
面对陆小凤的质疑，叶诗情反问道。
“这问题的价钱我付了。”
西门吹雪又是拿出一部秘籍，只是并没有交给望眼欲穿的叶诗情，而是送到石缘君的手上。
“嘿嘿，那我可就说了。”
反正这秘籍交给石缘君也没什么大不了，叶诗情这才接着说道：“这第四名护法从来没有人见过，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位护法是一个女人，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
“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呀。”
叶诗情贼贼一笑，以凌波微步躲开陆小凤的一抓。
“就这么一句话，你还想骗我一部秘籍？”
半生桃花不断的陆小凤，终于是载在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手里。
“石哥哥，快看看是什么秘籍！”
叶诗情回到石缘君的身旁，迫不及待地看向石缘君手里的秘籍。
然而看清秘籍上所书的四个大字后，叶诗情忽然有种亏本了的感觉。
天外飞仙。
一部对于他人是绝世剑法，但是在叶诗情眼中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法。
所以这场小小玩笑的博弈中，西门吹雪才是最大的赢家。
“这大人坏起来连小孩子都骗！”
叶诗情又是趴在桌子上，用下巴点着桌面，显然这种输了的感觉又让她没了干劲。
其实叶诗情出卖情报的行为看似胡闹，实则也没有耽误正事。除了陆小凤所问的问题，于穿越而来的众人都知之甚详外，叶诗情虽然每个问题都想咬上一口，但是对于别人拿出来的秘籍，也是来者不拒。
又因为信息其实都是一次性的，只要讲了出去，也就没有再次获利的机会。
所以哪怕是叶诗情的欺诈勒索行径遭人恨，却也没几个人真正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